2020年4月10日

個人歷史:全美最有影響力的女報人葛蘭姆

看完電影郵報:秘報(The Post.2017)感興趣,找了華盛頓郵報前發行人凱瑟琳.葛蘭姆(Katharine Graham)的傳記來看。這家赫赫有名的報社曾有段時間只被視為地區性報紙,直到上世紀六零、七零年代在國防文件事件與紐約時報站在一起對抗政府,在水門案中鍥而不捨長期獨家追查,這才終於讓報社聞名國際,而郵報這段輝煌時期的發行人便是凱瑟琳.葛蘭姆(Katharine Graham)。


這本傳記出版於1997年,所以書中提及的「現況」,用當前角度來看已是古早時代。更別提進入行動網路時代後,傳統出版業的狀況變化得有多大,華盛頓郵報也早已不再是葛蘭姆的家族事業。


不過回憶錄最有趣之處在於能以特殊或者有趣的角度觀察歷史,同時又保留了成書那當下的時代氛圍,從這方向來看本作非常有趣。台版分成上下集出版,其實兩本都沒有突破三百頁,用現在的標準來看很難想像有什麼分成上下集的必要。只能說或許是版權費不低需要出成兩本攤平,又或者那時代不流行太厚的書?


總之這部回憶錄不只是凱瑟琳的人生回憶,也是從她父親開始整個梅爾家族如何與郵報和大時代互動的故事。


作者的父親尤金.艾薩克.梅爾在十九世紀末移民美國,在那個蠻荒卻也充滿機遇的時代裡,他本著幹練可靠的形象逐漸提升社會地位,最終成為華爾街不容忽視的投資家。她的母親愛格妮.恩斯特(Agnes Ernst)精明幹練、勇於爭取並且愛藝術,那怕反抗父母也要成為那時代極其少見的高薪女記者。


這兩人的婚姻某方面而言是雙方犧牲一部分各取所需的結果,其實從字裡行間的描述可以察覺,倘若愛格妮.恩斯特活在現代,那她大可能成為商場上的女強人,她或許只談戀愛,或許成為頂客族,無論如何她會樂於成為工作狂,用力在職場上發光發熱,只因為比起相夫教子她更喜歡成就自己。


不過很遺憾在二十世紀初她的空間小得多,縱使以那時代的標準而言她已經追求自我追求得過頭,但從她的角度出發,她八成還是覺得自己犧牲太多了。這讓作者母親婚後精神狀況長期不穩定,且總為自己失去的機會與可能性感到痛苦。


或許是因為這樣吧,於是不同性別針對社會期待與自我實現上的落差,連帶成為本書的重點,不管是作者母親還是作者丈夫都一樣。不過這就稍後再談,先回到作者神奇的童年。


如果說之前看庫柏力克的傳記寫的是紐約小地龍人的悠哉童年,那這部就是標準的紐約天龍人(但因為是猶太人所以還不是頂天天龍人這樣)。平台鋼琴只是標準配備,她爸早上可是在家裡彈管風琴叫小孩起床。


所謂「要讓小孩離家感受一下現實世界」的露營,是媽媽帶小孩騎馬,然後帶上五個馬伕伺候,十一匹乘用馬、十七匹馱行李馬……作者自己都吐槽,這種行程的磨練度趨近於零。


雖說作者母親長期以家庭為由婉拒更進一步的職涯發展,但如果可以她還是更傾向在家庭以外的地方追求表現。而且這位女士基本上不顧小孩,當作者父親前往華府打算進入政府服務時,她理所當然的跟過去在社交場合用力表現好為丈夫建立人際關係。


至於孩子?嗯,丟在紐約就好啦,反正奶媽會顧啦,她們還顧得比我好!


在作者成長過程中,她的雙親、特別是母親基本上不在。即使長大以後,在怯生生的她眼中,母親的存在也不是什麼楷模,而是有著嚴苛標準又永遠追不上的恐怖巨人,總是威壓得自己不能呼吸。這讓她失去自信也不太勇於追求自我,直到有天命運讓她不得不扛起責任時才發現,原來她就算沒那麼好,但原來也可以做得不錯。


作者在傳記中追憶父親尤金.I.邁耶決定進入政府後,立刻把名下公司和職務處理乾淨。而當他決定辦報之後,也決心追求中立客觀高品質,看到這我只好不停反觀某到處違法兼職頂著利益衝突領高額稿費寫社論的台灣社會賢達


此外她父親一收購郵報,原本也有意出價的傳奇女報人西西.派特森立刻找麻煩,從供稿社下手抽走原本刊登在郵報上的四部熱門漫畫。但她華爾街出身的父親是辦報大外行,只好問業務經理:


「這是什麼很嚴重的事嗎?」

「您以為銷量是靠什麼在撐,整份報紙就這個最重要!」


很好,打官司吧,雖說後來打贏,不過供稿合約到期漫畫還是GG了,只能說在那個反猶風氣盛行又被同業圍毆的時代,經營體質悲劇的報社並不容易,然後,有錢真好。這絕不是開玩笑,沒有足夠的金力支撐,最好能讓一家報社在賠了那麼久以後成功熬出頭。


當然天龍人自然也會跟很多天龍人往來,於是作者她爸便常聽到小道消息然後趕緊跟報社講。有時這些消息會變成大新聞,這時她爸便會很得意(作者表示我有時也一樣喔),其中一個後來變大新聞的消息,是愛德華八世打算和辛普森夫人結婚,這事後來變成華盛頓郵報的獨家。


不過儘管作者父親用盡心力,郵報風評也越來越好,發行量一直上升,但尷尬的是廣告量始終上不來。於是梅爾家族接手郵報後渡過了極其漫長的虧損時光,要不是因為家財萬貫,絕對撐不起這個燃料不足卻又想達成超標成就的經營目標。


即使作者父親將發行人位置交給女婿菲爾.葛蘭姆接棒之後,郵報在損益平衡這塊還是有段頗長的時間都不上不下。這位外人眼中少奮鬥二、三十年的梅爾家女婿確實為此奉獻諸多心力,他的能力也非常優秀,並獲得歷任美國總統在內各界菁英的認同。


如同作者爸爸可以在社交圈裡聽見愛德華八世的求婚八卦,菲爾.葛蘭姆踏進了天龍圈後,也有著各種神奇的消息來源。比如某回記者羅伯次為了寫稿正在猜測誰將擔任國務卿,結果菲爾.葛蘭姆直接在他面前打電話到棕櫚灘找甘迺迪確認人選。


隔天郵報刊出後甘迺迪大怒,要他的新聞秘書沙林格追查是誰洩密,兩小時後沙林格當面向總統報告兇手身分:就是您。什麼,怎麼是我?嗯,您昨晚沒跟菲爾說過嗎?有告訴他不能用這條新聞嗎?嗯,好吧,甘迺迪自己笑了,我大概沒有吧。


在作者筆下那是段忙碌卻也光輝燦爛的歲月,但隱而不顯的焦慮卻已來到門口。早在結婚之前作者便已隱約察覺到菲爾.葛蘭姆的情緒稱不上穩定。儘管他的人皮一直有好好披著,但隨著壓力越來越大,他的精神狀態也變得越來越崩壞。


想必是受到作者敘述的影響吧,事到如今我們已經無法確定菲爾.葛蘭姆罹患躁鬱症的確切原因(但從這起案例來看,倒能百分百確定找錯精神科醫師絕對會毀了患者人生),卻彷彿可以嗅聞到社會學家高夫曼在污名:管理受損身分的筆記,所敘述的當理想和現實產生差距時,無論客觀條件如何都會使人痛苦並自認背負污名。


老實說站在壞心眼讀者如我的角度看來,儘管作者一再強調菲爾在結婚之初特別想和她家財萬貫的父親保持距離,更希望夫妻婚後經濟上絕不依賴太太的娘家。可其實還是可以隱約察覺得到這與其說是真的不屑財富,倒不如說是為了守護自己做為白男菁英的自尊。


隨著時間過去,外界優異的評價與穩固地位,某方面而言或許反而給了菲爾.葛蘭姆沈重壓力。讓他忍不住反覆自我質疑,究竟這一切是否全都憑藉個人實力而來,又或者自己真的就是靠老婆?結果就是他總是又挖苦又諷刺的貶低凱薩琳.葛蘭姆,書中描述的諸多行為怎麼看都跟維護個人自尊有關。


這些掙扎與痛苦讓他後來不但外遇,四處失控並發表令人不堪入耳的謾罵(包括半夜打電話痛譙甘迺迪),還打算在離婚的同時奪走郵報經營權,某方面而言或許就是要做到這個地步,他才有辦法(相對)滿足個人的自尊心吧。


雖說父權體制往往嚴重壓迫底層男人,但從菲爾的故事我們可以得知,只要「迷信」不破除,那即使是最頂尖最優秀的人也可能被體制壓垮,只因為自己無法實現完美版本的人生。就算一個人是菲爾.葛蘭姆,他還是可能會因為自己達不到William Randolph Hearst的影響力與商業成就而崩潰。


儘管這個完美在如今看起來實在狹隘,同時又顯得非常自以為是,外帶把太多事情看得理所當然。但說到頭來菲爾.葛蘭姆可是那時代典型的天之驕子,然後如同高夫曼提及的,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向來是痛苦的來源。


也許菲爾.葛蘭姆有多優秀,他就有多痛苦吧。


除去這些作者人生中的壓力源,閱讀本書也是見證一位出生於二十世紀上半葉的女性,如何從理所當然的傳統思維牢籠中漸漸覺醒,最終成為一個女權主義者、也只能是一位女權主義者的過程。


有時回頭審視,會不意外的發現那時代的女人成長過程非常嚴峻。那年頭的男性原則不尊重女人(如甘迺迪親自向作者自承,他「喜歡」女人,但就是沒辦法把她們和自己對等看待),當然他們可能很有紳士風度,但骨子裡只把身邊的女人當寵物,不相信女性在智識上足以與自己匹敵。


這創造了一個男人天生就有腦,而女人的言行思考反正不能認真的社會氛圍。身為一個女人妳得優秀如Ruth Bader Ginsburg才可能在WASP中出頭,但問題出在強如RBG的男人都不多了,可整個社會氛圍仍只因為染色體差異,就認定無論如何反正有些人就是比另一群人更值得尊重,並因此讓許多人失去機會,更糟的是直至現今狀況依舊嚴峻。


如同上面提過的,作者雖然有一位算是職業婦女的媽媽,但那過於耀眼的身影反而令人無法直視,結果她終究長成一位謙恭和善的傳統女子。她安於丈夫之下,甚至長期忍耐優秀卻又心理不平衡的丈夫各種惡意砭低。


久而久之她真的相信了,自己不聰明、不優秀、不擅長思考和處理事情,凡事以丈夫的決定和愛好為優先,漸漸的失去自我。她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有必要去爭取地位,就連她的父親也自然而然的覺得女兒該以夫為尊,所以對於郵報的股權也主動分給女婿較高的比例。


甚至作者婚後為了維持丈夫的自尊心,始終私下動用自己的財產支應各種家庭支出。這一切的一切等到菲爾.葛蘭姆罹患躁鬱症然後外遇,想離婚並取得郵報所有權時,過往種種行為都令凱薩琳.葛蘭姆在法律立場上陷入極之不利的狀態,之前各種「理所當然」全都變成恐怖的陷阱。


但終歸來說那一連串的行為或許是躁鬱症的病徵顯現,最終菲爾.葛蘭姆的自尊讓他沒能把這條失控之路徹底走完。他令人痛苦卻也不意外、事後想來還帶給人些許解脫感的自殺讓凱瑟琳無比傷心,卻也為她打開新的大門。


最初只是抱持替自家小孩守住家族事業的念頭而接任郵報發行人的她,開始嘗試接觸那些過往認定自己做不來的事情。那畢竟是一個期待女人乖乖被管理就好的時代,凱薩琳想在那個完全由男性主導的環境站起、想擔任大公司的負責人,自然會遇上許許多多的麻煩。


更別提她之前從沒想過要做這類事,有太多業務都得從頭開始學。於是凱瑟琳.葛蘭姆剛開始顯得笨拙甚至傻氣,而這輩子都要她當個謙卑服從好女人的教育,也讓她在許多場合容易表錯情並感覺難堪。


如同作者自承,在覺醒之前,那些不公平與明顯劃地自限的行為,對她來說根本就像呼吸一樣的自然。更別提那時代的男人往往理所當然的把女人當寵物看,而不願拿出對等的尊重態度。


但在覺醒之後(不用說這之中有著各種事後回想起來,簡直無法理解之前為啥會那樣想那樣說的過渡期),她驀然理解到為何許多女權運動者需要動用極端手段。並驚覺過往的一切有多麼的可怕而且限制重重,這些處境又將如何剝奪掉一個人類的機會與可能性。


如同窮忙:我們這樣的世代中提到的,在成長過程中逐步失去尊嚴最終也放棄努力,是許多窮人之所以無法改變人生的最大問題所在。而在那時代(很嚴重)還有現在(依然問題滿滿),女性也不斷在成長過程中經歷類似的事。或許有時尊嚴不見得會被完全剝奪,但橫亙整個生命歷程的限制與壓抑,仍會剝奪掉許多積極前進的力量。


即使在成為一個女權主義者、瞭解到問題所在,但作者卻也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擺脫退讓或維持和諧的行為傾向,即使這不至於引發問題,卻仍會帶為她帶來困擾。而我相信作者遇上的事並不特別,這種基於教養所形成的差異將會帶來多少困境也不難想像。


不過無論如何事實證明凱薩琳.葛蘭姆還是挺了過去,在她任內華盛頓郵報變得越來越重要。當然這一切不只是她的功勞,還有從她父親、丈夫一路累積下來的成果。不過發行人再有遠見與野心,手下的記者沒路用也不行,然後郵報擁有不少好記者。


雖然前面有提到兩個天龍級消息來源,但一家報社真正需要的是腳踏實地的記者。比如關於古巴飛彈危機時,先是專欄作家李普曼聽到有事發生的消息,於是打電話給當時的副總編輯富蘭德利,富蘭德利再打電話給記者馬德爾。


馬德爾在此完成一次極為優秀的採訪,照作者描述當時國務院有一本訪客登記簿,就是在這次報導後就取消了。當時衝向國務院的馬德爾注意到有兩個中央情報局的人剛進國務院,以周六夜間這時點而言相當奇怪。於是他就在國務院裡四處閒晃,結果發現內部唯一有燈光的地方是拉丁美洲司和國際組織司。


聯合國事務屬於國院組織司,而司長是克利夫蘭,馬德爾亂走時遇見克利夫蘭,瞬間必須生出問題來釣個能上報的答案。直白的問「發生什麼」肯定會撞上軟釘子,於是馬德爾問的是「你覺得情況有多糟」,而克利夫蘭答,很糟。


這時馬德爾已判定問題不可能出在柏林或中東,他猜是古巴,於是繼續旁敲側擊:「你們又在古巴給套牢了嗎?」克利夫蘭回答:「我們恐怕是。」不用說隔天十月二十一日郵報立刻刊出報導,這讓甘迺迪氣到爆炸,因為他此前小心的防範紐約時報,誰知自家花園卻有家郵報衝過來放火。


閱讀這段令人感受到專業記者的敏銳與行動力,雖說現在大環境惡化,在台灣想養出擁有專業素養的記者並提供其發揮機會越來越難,但要是一個社會沒有優秀的記者總還是非常令人焦躁的。


當然後續為了保持談判空間,還是由白宮出面向大報社道德勸說,直到政策定調正式公開之前都暫緩報導。這段故事還蠻推薦驚爆13天(Thirteen Days)的,當然裡頭對大報社導德勸說的那段,紐時總編表示豬玀灣危機時我們聽你們的,結果最後全部一起變成北七的幹譙也很有趣。只能說在歷史關口迅速判斷真的不是容易的事。


在美國法律史上赫赫有名的國防文件案,同時也是電影郵報:秘戰的主線所在。話說郵報是繼紐時之後第二家拿到麥克馬拉擔任國防部長時,下令製作的越戰檢討報告的報社。當時尼克森政府用盡手段想阻止相關檔案刊出,於是股票正準備上市的郵報內部陷入掙扎。


編輯部要刊,高層卻想再觀察看看,最終凱瑟琳.葛蘭姆決定依憑己心決定放行,最終這決定讓郵報從地區性優質報紙開始走向全國性大報,同時一路打到最高法院的訴訟也獲得有利結果。回憶錄對這段的描述比較平鋪直敘,不若電影那般緊湊並高潮迭起。


不過文字的敘述對臉盲觀眾如我,當然比辨認電影裡頭一堆西裝阿伯現在究竟那位是那位要容易多了。影片只輕輕帶過的法律戰細節,也是回憶錄敘述得更加清楚。不過一定要提的是我很喜歡電影將作者,從傳統小女人逐漸覺醒成女性領導者的過程巧妙的濃縮與強調。


儘管以國防文件這時點作者其實已經沒有那麼菜了,更別提當時郵報整體對越戰的看法也逐漸轉向負面。不過電影確實能讓觀眾以濃縮的方式,見證凱瑟琳.葛蘭姆幾十年間在女權這塊的逐步轉變,以及在那個男人主導一切的時代裡,她的存在有多麼特別然後顯眼。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麥克馬拉在本片中就如同誰殺了甘迺迪一樣,再次成了電影被害者。其實作者刊載國防報告新聞的途中,非但沒有受過麥克馬拉的任何阻攔。正好相反,紐約時報的華府辦事處主任雷斯頓還曾經就此事,請教過他本人意見。


而且麥克馬拉儘管就個人立場並不樂見文件在那個時點公布,但還是鼓勵時報刊出,甚至還提供法律意見,將紐時原來函覆時任司法部長米契爾的一句「將依法院判決行事」改為「將依最高法院判決行事」,方才避免報社可能馬上被迫停刊文件的窘境。


雖說麥克馬拉的公眾形象因為越戰的關係本來就很糟,但從他下令製作這份立場儘量客觀的報告、以及後續與紐時的互動,只能說電影的處理真是對麥克馬拉不太公平(另外麥克馬拉在驚爆13天裡的形象很好啦 <-  欸但這導演不就是拍誰殺了甘迺迪的同一位嘛 W)。


更別提真正搞到自己形象全無的其實是後續賤招百出的尼克森政府,他們甚至搞出不准首席檢察官將訴狀繕本送達對造的鳥事,更別提其他丟臉的言行了。不過下限這種東西有時真的沒有極限,因為讓華郵真正取得現今地位的水門案沒多久以後便正式登場。


拜地利之便,華盛頓郵報是全國第一家注意到某起小竊案或許沒有表面那麼單純的報社。而她們也無所畏懼的投入其中,從發行人立場出發來看這故事挺有趣的。首先現在已經很難想像,但華郵在當時確實是以一家報社之力對抗白宮。


儘管也有些報紙會零星的報導新發展,但大多數的報社幾乎都因為無法確認水門案與最高層峰間的關聯又缺乏消息來源,覺得郵報八成是在寫小說,甚至連轉載都不屑還多所批評。


更尷尬的是和現在的想像不同,尼克森當時其實很受民眾歡迎,儘管爆發醜聞但還是高票連任、民調數字也不錯。於是要說郵報以一家報社對抗大半個美國撐上了兩年多或許也不為過,更別提尼克森政府這時還是成天打著,要停發華郵集團旗下電視臺與廣播電臺執照的算盤。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或許這段時間華郵還可以沒怎麼被抽廣告,才是他們挺過水門案的最大理由。但在全國只有華郵一家追著水門案跑的時光裡,作者身為高層可以硬起來挺記者挺到底,考慮到她在華盛頓社交界的生活圈,這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當然在水門案那時代政府的操作手法還相當粗糙,但隨著「技術」的進步,現代的媒體所面臨的算計就如同電影真相急先鋒所企圖敘述的一樣,遠比過往還要精巧又殘忍許多。同時隨著廣告與訂閱收入降低,以及各式各樣的業配與利益輸送也正弱化媒體的公信力,未來新聞倫理的問題恐怕只會越來越大。


說到頭來凱瑟琳.葛蘭姆多彩多姿的故事,除了見證二十世紀美國媒體最光輝燦爛的一段外,也告訴了讀者一個不被男人認為有能力的女人,一旦得到機會的話其實也能做到許多事。


縱觀歷史許多同樣得到機會的女人有些異常優秀、有些很不錯,也有些就像男人一樣表現平凡或者很爛。試想假如所有女人一開始就被期待要做某些事,而不是在長年的壓制抑止後突然必需半路出家?如果我們的社會打開始就給所有人一致的期待、公平的機會,那人類社會的各種資源是否就不會被浪費,而能製造出更多可能性與更美好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菲爾.葛蘭姆可以不用被自己達不到自己設下的「父權標準」搞到精神崩潰,而凱瑟琳.葛蘭姆打一開始就可以發光發熱,不是等到悲劇發生後才被趕鴨子上架,剛開始還反覆自我質疑?父權體制會同時壓迫所有人,無論那人聰慧愚劣、富裕貧窮,都照樣擅長把人逼到無路可退,為了改善這點,發揮更多的想像力是有必要的。


我希望往後任何偉大而卓有成就的女性都不會再被視為奇女子,她們不再需要突破性別歧視、刻版印象與玻璃天花板,而能擁有做為一個人本就該享有的公平權利。不因性別被特別砭低或讚揚,可以只因為自己的成就而偉大。當然我也必須有些遺憾但堅定的說,再那樣的時代來臨之前,人們當然仍有必要傳頌女性的成就,或至少不要讓她們的存在被抹消。


個人歷史:全美最有影響力的女報人葛蘭姆(Katharine Graham:Personal History)既是凱瑟琳.葛蘭姆的回憶錄,也是她的家族與華盛頓郵報過往的故事,如果對相關歷史感興趣的話,讀來挺有意思的。



郵報:秘報(The Post.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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