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發生這件事的理由,反正因為吃下隱視大學丟掉的怪東西,一群老鼠和貓咪莫里斯突然擁有思考和講人話的能力。它們和小男孩凱斯結伴行騙天下,至少貓是這麼盤算的。只要每到一座小鎮就讓老鼠去跳踢踏舞,再讓男孩自稱吹笛手,哪次不發財?
現在問題出在,凱斯覺得這不道德,老鼠也一樣,更糟的是自稱語鼠族的它們,還渴望搬到某夢幻小島建立嶄新社會。莫里斯對此大翻白眼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說服語鼠族和凱斯,至少我們下個城鎮幹完一票再收手。結果壞貝里茲這座小城並不單純,捕鼠人很多、很瘋狂,卻看不見一隻普通老鼠,即使如此居民依然宣稱食物都被老鼠偷走了!?
畢竟是泰瑞.普萊契(Terry Pratchett)的作品,內容自然充滿美妙的說教。但在那之前貓鼠奇譚首先是個有趣的故事,主要分成三線,男孩、貓咪與小老鼠。這些為數不少的哺乳類各自從不同高度(爆)探索這座充滿詭異氣息的小城。
首先食物會一直被偷走這件事是真的,但妙的是語鼠族還真的沒看見多少普通老鼠。偶爾碰上一隻也陷入瘋狂恐懼,難以溝通更無法得知對方究竟在怕什麼。同時莫里斯和凱斯則遇到鎮長的女兒瑪麗西亞,身為超級問題兒童的她每天都泡在白日夢裡。她不去看現實生活裡的怪奇之處,只顧著幻想可能突發的傳奇事件。
語鼠族試著排除小城裡多得誇張又危險性極高的陷阱,凱斯、貓咪莫里斯則和艾麗西亞誤打誤撞,發現城裡的捕鼠人果然別有居心。他們不但坐享偷來的食物、監禁可能全城普通老鼠,還在某個偏僻角落經營鬥鼠大會,讓某些不肖鄉民欣賞老鼠自相殘殺作樂。
可問題在於這些人很明顯都沒聰明到能成為幕後黑手,那所以整個計畫到底是誰在操盤?當語鼠族意外發現它們奉為聖經,由會說話的動物當主角的「邦西先生歷險記」在人類眼中只是本不入流童書,因而陷入信仰危機時,莫里斯發現自己聽到了某道聲音,那聲音要它屈服,還極度渴望暴力……
整本看完會發現整部作品不斷從各種角度,探討「渴望成為怎樣的自己」這件事。讓人笑得最開心的大概就市長女兒瑪麗西亞的部分,值得吐槽的金句未免太多。我有兩個可惡的姐姐都是後母生的,我還得做所有家事!對,大部分,呃,一部分,總之我得清理自己的房間!而且我的房間還是(房子裡)最小的一間,外帶義務一周洗一次碗!
先不提故事最後是醒醒吧妳沒有姊姊,瑪麗西亞的存在很明顯就是在吐槽滿腦子快樂妄想卻目空現實的人。當然小說裡出現的是一個比較可愛的版本,她想拿來硬套在現實生活上的東西是各式各樣的童話梗。
但問題出在,假如抱持這種渴望的人為了實現自我,想拿來硬套在現實生活中的,是不可行的政治理念與偽科學論點呢?所以我好愛這段其實非常尖銳的吐槽:看看我們這位女性朋友,她以為人生只是一則童話。這無傷大雅,不是嗎?是啊,但是在一則童話故事中,死……不過只是一個字而已。
但在現實中那也許不限於自己領達爾文獎,還害慘一大堆人。
語鼠族的部分更令我看得讚嘆連連,這首先是一個奇幻物種誕生,然後以人類文化為根基尋找自我的故事。讀的時候也能意識到,那其實就是在隱喻性別、種族等相關弱勢的文化史。從萌生自我意識開始,學習強勢主流文化,到開始尋找屬於自己的聲音,那整個歷程十分相似。
看著語鼠族不斷重新發明輪子的過程,當然有一點諷刺,卻也令我感動。因為有時這種路就是得要去跑一次才行,只要從好的方向跑過,一切便自有其意義。危險豆豆發明文字與信仰的過程令人玩味,中段發現「聖經」原來在人類眼中只是本廢書時,從極度灰心喪志的廢鼠狀態,到再次想通並接受一個不完美,卻更踏實的新狀態,那整個過程都很漂亮。
全書情節跑得飛快而且不斷有事發生,最後整個匯集在一起並完美收尾。我不否認畢竟是童書,所以觸及的問題很難,處理上卻相對單純。但該怎麼說呢,這些問題也真的複雜到,或許也只有這麼單純才有辦法「解決」吧。
所以看到最後爽快的落雨收柴也很開心,而且作者筆法就是吐槽與諷刺戰力滿點,不斷出現好玩又聰明的句子,讓人看到哪笑到哪,即使大人來讀也會很愉快。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貓鼠奇譚某方面而言化解了我內心的糾結。
雙鼠記結尾宣稱即使不一樣,也可以選擇做正確的事,留下的問題則是該如何面對就是「不一樣」的現實?貓鼠奇譚在此前進了幾步,當面對就是不一樣時,即使痛苦也該勇敢面對現實,不一樣的東西就是沒辦法變成一樣的。然而仍然可以透過思考與妥協不斷追新的平衡之道,不傷害人、鼠還有貓咪,持續追求更好的社會。
不許質疑的「真理」反而才恐怖,經歷質疑與挑戰不斷修正和改善的信念,才比較有機會以不形成災難為前提達成理想。小說裡的語鼠族最終放下仇恨與執念,也躲過自卑與自我膨脹的陷阱,最終選擇以適度妥協的方式與人類合作。當然這不代表協定可以隨便簽一簽,開什麼玩笑,我們一條一條來理個清楚!
不過有語鼠族這樣走正路的,當然也會有走歪的,那就是書中的反派「智主」老鼠王。設定上其實可以說是和語鼠族系出頭源,只不過在無盡的奴役與壓迫之後,滿懷仇恨的老鼠王認定歷經痛苦得到心控超能力的自己,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存在。
它不容許其他生物保有自由意志,所有個體都該作為工具為它所用,至於要用來做什麼那答案當然是報復社會。老鼠王要報復深深傷害自己與其他老鼠的人類,為此首先要剝奪其他老鼠的全部。這設定非常令人感慨,有些仇恨與傷害是如此現實,然而當受壓迫的人反過來取得力量,做出的卻是恐怖攻擊、無情殺戮與毫無理智的破壞時,那仍然沒有正當性。
語鼠族最終拒絕老鼠王的壓迫與誘惑,它們還原諒了很久以前吃了自己一隻同胞,所以才學會講話的貓咪莫里斯。你當時不是故意的,那時候你還不是一隻「語貓」。而且那之後每次吃飯前,你都先確認對方不會講話才吃。
儘管你還是繼續吃一般老鼠,不過這是因為貓本來就會吃老鼠,不過至少你不再吃特別的老鼠,所以我們就裝作沒這回事吧……哎喲,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但我喜歡這種混沌與灰,而這也是本書止步的地方,不進一步去探討更混亂纏結的道德問題。
故事明確描繪出莫里斯對自己曾經吃掉語鼠族的羞愧與後悔,也讓它鼓起勇氣公開承認這件事。儘管有些事就是不可能理個一清二楚,仍然可以在不斷嘗試中努力做得更好。當鼠死神登場要勾走危險豆豆的魂魄,莫理斯傲嬌的拿自己一條命來頂(畢竟是貓踏實擁有九條命的設定)時,我愉快的微笑了。
貓鼠奇譚(The Amazing Maurice and His Educated Rodents)最後收得很甜,差不多是所有正派角色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快樂的享受新認識的自己,與剛剛成就的妥協版理想。語鼠族和壞貝里茲遞結了和平協議,雙方「互助」然後共享觀光財,小男孩找到新家與目標,至於貓嘛,就是貓。
萌、可愛,外帶很好笑的童話風吐槽系小說,泰瑞.普萊契一生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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