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賽.艾達里歐(Lynsey Addario)是以戰地報導知名的攝影師,並曾獲得普利茲獎與麥克阿瑟獎。本書描述她從小到大的經歷、如何入行成為戰地記者,以及在這段過程曾發生的傷痛與收獲。如果對戰地記者這份職業感興趣的話,這會是有意思的回憶錄。
作者打童年便有著要說特別也還好,但總之也稱不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和歡樂之家不同,艾達里歐並非倚父親過世後才發現他是同性戀,在她八歲時爸爸就和男人跑了。當然她父親並未完全捨棄孩子,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搬到紐約和男朋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只是他做出的選擇仍讓作者家庭崩壞,她母親難以負擔原先的生活水準。可該怎麼說呢,我覺得雖然遭逢巨變,但至少還算撐得住。或許事發當下無法那麼灑脫,但她還是堅強去渡過那一切。此外她人生第一台相機是十三歲時父親送她的,自那之後作者愛上攝影,開始一路精進這項技藝的道路。
其實看她年輕時的經歷會讓人蠻羨慕的,那實在是很傲也很勇敢的生活方式。大學畢業後她在世界各地當背包客,意識到自己的照片可以賣錢。她在阿根廷想辦法毛遂自薦成為記者,想辦法進入當時尚未開放的古巴,並在紐約拍攝社會邊緣。她前往印度,又進入當時仍由塔利班統治(好吧現在又是了)的阿富汗。
連帶對比戰後才進去的記者,作者看見了比較不一樣的風景。在鄉間當地父老會想辦法秘密創辦女子學校,讓家裡的女兒可以上學,也讓那些苦無工作機會的高學歷女子得以找到機會施展所長。而當塔利班把女人都趕回家裡之後,下一步自然是對男人動手,鬍子不夠長的處罰可非常嚴厲。
而後如同作者所述,她們這一代記者絕無僅有的機會來了:九一一。
事發當下她人在阿根廷,花了三天好不容易回到紐約,對自己在事發當下沒能在現場深感遺憾(這麼說實在不夠莊重,但記者這行飯正講究在最糟時間出現在最糟地點的才能)。不過即將開戰的事實讓機會大量增加,抓著突然得到的數位相機,秉持一定要靠攝影吃飯的決心,作者立刻搭飛機前往中東。
老實說在災難與戰爭中尋找機會對有道德潔癖的人來說多少是骯髒的,但事情有時就是這樣,破壞中會有些機會供人前行。艾達里歐抓住這機會挺進戰區,從資深前輩身上學習、精進技巧,在砲火之中拍攝戰場狀態。隨著她的冒險展開,以往不得其門而入的紐約時報、紐約時報雜誌等知名媒體開始與之合作,一個新的優秀戰地記者就此誕生。
從前九一一到2010年代,作者一路見證了中東戰局與當地情勢的變化。和其他類似題材的作品相同,本書也可以看見相似元素。海珊倒台後,剛開始所有當地人都歡欣鼓舞的獲得解放,遺屬在什葉派起義亂葬崗開始尋找親人屍首,在那時刻美軍確實有著正義之師的風采。
但因為錯誤的治理策略與對風俗民情的全然無知,伊拉克逐漸失序(如同大尋寶家批判過的,美軍無視巴格達的博物館被劫掠,卻分兵去保護海珊兒子的寵物獅子),舊軍隊被全數解散造成大量擁有戰鬥力的人口失業。宗族觀念取代國族主義,勢力鬥爭帶來惡性循環,宵禁的壓迫與恥辱都破壞了平民重要的人格尊嚴。
新的仇恨被強烈激發,美軍與當地居民變得勢同水火。到頭來戰地記者不只得防範當地暴民、軍閥、地雷與汽車炸彈,作者還曾被自己國家的士兵在近距離持槍瞄準與威嚇。她記錄下那些恐怖經營,即使戰況危險到只能隨軍採訪,依然堅決的挺進高強度的阿富汗前線卡林哥山谷,上廁所的地點都可能變成兩軍駁火的戰場。
除此之外,我也喜歡作者描述的戰地記者生態。和文字記者不同,現在很少媒體養專職的攝影師,所以攝影記者大多自由接案。而且妳不上還有一堆人搶破頭上,至少在做出口碑和名氣前,什麼工作都接對職業生涯有其必要。
作者在出名前便是說衝就衝的類型,又或者說她本身就是會對前往戰火與災難第一線熱血沸騰的人。她知道這些報導本身存在道德衝突,但她想靠這吃飯,也想靠自身力量把看見的真相傳遞出去。
買機票、準備藥物所日常用品、防彈衣最好帶著,攝影工具揹好揹滿。由於很多戰場所在的國家難以獲得有效簽證,所以大多數外國記者在開戰前會窩在鄰近地區的飯店裡(看經費和技巧決定等級高低,像作者一開始都住低檔的,後來就越住越高級)。
每個地方能住的往往就那幾家而且空間有限,大家會共用物品,分享相同的房間與空間,靜靜等待開戰然後想辦法從邊界合法或非法的搶進現場。當然怎麼進去、進去以後如何行動自然各憑本事。有人比較大方也有人比較小氣,但也沒什麼對錯可言。
不過說到這點作者是務實派的,如果有需要叫她穿全身式罩袍都可以,畢竟總比被綁架好。當然穿上之後還要由當地婦女特訓:妳不能那樣走路,太自信了,妳要裝出沒有自信的樣子,走得再卑屈一點!
作者表示:
戰地記者這行不會有什麼穩定生活,往往一接到電話便立刻離家背井數十天或幾個月,對經營長久關係十分不利。畢竟更尷尬的是儘管現在也有不少女性從事這行,但還是可以遺憾的觀察到,男記者要找到願意在家鄉痴痴等待的伴侶比較容易,而女記者……要找到願意忍受這種大半時候見不到另一半的男人,很困難。
誠如作者所說,在那樣的高壓環境中,戰地記者外遇或一夜情是常有的事,但那通常不會發展成長久關係。被劈腿也是種常態,實際上作者本人就曾為了追求回到「家」時有個人等待自己,養了一個浪漫卻白爛的男人很久,甚至到後來麻木的忍受他外遇。
身為事業心很強的人,她不斷擴展自己的可能性。她在蘇丹的達弗拍攝難民營,到剛果共和國的東部拍攝遭到民兵強暴後,淪為性奴並慘遭家人拋棄的女子。她們有些不得不成為阻街女郎,也有些人因此罹患愛滋病。作者堅持說服一群原本拒絕協助的救難人員,想辦法帶著病患進入醫院讓她住院。
新世代的記者可以不只是路過,而是投入。
作為女性戰地記者,她在回教國家曾經遭到猥褻並差點被強暴,但也曾接受對於女性的格外尊重,我想這都說明了人性的微妙之處。她在土耳其出過嚴重車禍,在伊拉克和利比亞被綁架過。兩次的綁架過程都寫得很詳細,也因此能讓人感受到那種命懸一夕的恐怖,以及對家人的強烈愧疚與不捨。
遇上麻煩時她可能不會像男人一樣被揍得那麼慘,卻會不斷遭到猥褻並始終面對慘遭強暴的風險。很幸運的她在職業生涯中未被強暴過,但那些猥褻造成的恐懼與精神創傷,對她而言不亞於肢體傷害。同時這份危險的工作也帶來一份不斷增長的死亡名單,不管當地協力的通譯還是司機,又或者認識的記者朋友,作者把得知相關消息時的悲痛寫得十分真切。
當然無論如何作者最終都成功衝出名號,也遇見能包容她事業心的伴侶。雖然沒有像她的搭檔伊莉莎白.魯賓威猛異常,挺著大肚子前進烽火正熾的卡林哥山谷,而且一路撐完全程,直到懷胎九月才退出前線(可遺憾的是那次的照片,卻因為涉及美軍誤傷平民的爭議最終沒能成為報導)。
不過事業心同樣很強,不斷延遲生育時機的她,還是在利比亞遭綁架的經歷後決定該是懷孕的時候了(附帶一提第一次被綁架後,她簽下遺囑)。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是盡可能隱瞞消息努力工作,只怕空白十個月再回歸職場已人事全非。
而讓我翻白眼卻不意外的是,她去加薩採訪時,有特別打招呼希望可以避免過通過艾瑞茲崗哨X光機。結果卻在那裡遭到以色列士兵不分男女的惡整,堅持要她經過X機,而且一次不夠,即使提出抗議,還是被要求反覆經過X光機三次。彷彿這樣還不夠似的,過了X光機,還派女兵來要她到小房間脫衣檢查懷孕狀態。
這段不把人當人看的行為讓我想到談以色列這個國家如何失控的被詛咒的勝利:以色列佔領區中的離散與衝突,如同作者強調的,如果連對一個獲得政府許可,並有新聞處官員事先招呼過的紐約時報記者都可以這樣搞,那他們會怎麼對待貧窮的巴勒斯坦孕婦?更別提其他的巴勒斯坦男女了。
恨意就是這樣生出來的。
當然世道也有點不一樣了,作者最終驚喜的發現,長期合作的編輯知道她懷孕後,告訴她不用擔心工作的事,只要她身體許可就會持續接到工作。老實說連作者自己都不確定,這是因為現在業界環境比較友善了,又或者只是因為她比較特別。當然我覺得更可能是以上皆是,但無論如何,知道這世道雖然嚴酷,卻也有些許變化總仍是好事。
鏡頭背後的勇者:用生命與勇氣走過的戰地紀實之路(It’s What I Do: A Photographer’s Life of Love and War)並不是精彩絕倫的回憶錄,但對戰地記者的經歷與所知所想感興趣的話,那確實是有意思、並能讓讀者知道更多想知道的事。
她關於一位對攝影有興趣的人如何入行並力爭上游,這份工作讓她親臨很多人間煉獄現場,也讓她面對各種恐怖狀況。不過她最終夠幸運沒因此丟掉性命,也沒在焦慮與創傷中身心失衡,正好相反,她的人生持續前進並不斷有正面變化。
她不用再像剛起步時那樣,不惜一切代價朝每個機會衝刺。她現在可以穩下來選擇更值得去的地點(但那地點也許是索馬利亞首都摩加迪休的難民營,得小心雇用團隊以免被綁架)。
沒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但可以確定的是作者會出現在她想待的地方,繼續拍攝自己眼中的世界,希望藉此傳達能撼動靈魂的故事。儘管能走到這一步絕對點了不少幸運,但我依然默默覺得閱讀這樣的故事,也能給自己更多的勇氣去踏出屬於自己的那一步,總而言之是本勵志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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