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騎士的小白臉

第28屆電擊大賞首獎，描述為復國組團攻略世界最終迷宮「千年百夜」的騎士公主艾爾玟，與她包養的小白臉馬修，在迷宮都市灰色鄰人的冒險日常。當然艾爾玟是進迷宮冒險，至於馬修嘛……上妓院冒險？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啦，實際上不可能如此單純。開讀前便能預料馬修身上肯定有秘密，這段關係不單純。但可能因為設定乍看之下類似誤會系或退隊流的變形，所以閱讀時最令我印象深刻之處在於整部小說的基調意外陰鬱，滿滿邊緣人與神經病，主角寫作小白臉念作行走的屍體製造機。

這篇心得會把劇情雷光光，主要是這樣我寫起來比較開心，是否繼續閱讀請自行斟酌。總之有不少設定作者白金透也沒打算藏，因為那不是故事重點。比如馬修真名為馬德加斯，是前七星冒險者團隊百萬之刃的成員，外號巨人吞噬者。


之所以淪落為小白臉，是因為他和前隊友攻略太陽神之塔時，受到太陽神詛咒。當時每個人被剝奪的東西都不同，馬修是從此變成太陽能，咳，我是說他強大怪力變得只在有陽光時才能用。陰天、室內、迷宮，只要不是陽光普照他就會瞬間失去全部肌力，連柔弱的女人都贏不了……嗯，果然就是太陽能嘛。


儘管肌肉都還在讓他非常耐打，但也只是皮厚血多而已。可即使如此，從小被賣掉當奴隸、逃跑又被山賊抓，再逃之後加入傭兵團，最終揚名立萬成為知名冒險者的馬修，擁有絕不放棄的韌性。就算不識字毫無學識又沒了力量，但馬修仍然努力活下去。


為了躲避仇家追殺隱姓埋名逃進迷宮都市，靠街頭智慧想辦法過日子。因為有太陽和沒太陽時力量實在差太多，曝露真相反而等於曬弱點找死，所以馬修裝作自己純粹弱到爆，過著討女人歡心靠女人養的擺爛生活。


曾經從底層爬出去的他又回到底層，交際圈若非邊緣人，便是只能靠近邊緣活下去的人。作者描寫這些角色的方式帶有真實氣息，明顯下過工夫研究。特別是妓女波莉與畫家史達林寫得入木三分，那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墮落與惡劣，以及即使如此仍無法不予以憐憫的絕望感，可以說是本作的醍醐味。


活在邊緣就會不斷發生糟糕的突發狀況，灰色鄰人又是一座管理隨便、弱肉強食、貧富差距嚴重，還因為迷宮存在導致情勢更加複雜的城市。黑道猖獗、白道收賄、毒品泛濫，屍體反正丟進迷宮就會自然消失，結果不斷發生狗屁倒灶的事。


整本書大半時候就是看馬修拆炸彈，要不是對為了守護公主名聲想排除他的人痛下殺手，就是協助公會鑑定師凡尼莎調查她的軟爛畫家男友，為啥手頭突然變得闊綽，結果不查還好一查捲進偽幣事件。


即使在一年前還沒和公主騎士殿下建立關係的時期，回憶裡也還是滿滿炸彈。黑幫誘拐兒童事件、層出不窮的毒品糾紛，相較之下在冒險者公會被人找碴圍毆，簡直是雲淡風清的小打小鬧。


也是透過這一連串事件可以發現馬修下手毫不手軟，當事情來到陽光底下時他用絕對的暴力秒殺敵人，為了封口趕盡殺絕。即使不在太陽底下，他也會利用各式各樣的小手段陰人。即便肌無力狀態時常被打成豬頭，但只要逮著機會他便立刻反殺。畢竟心軟的結果，到頭來依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連串的炸彈隨著劇情前進會逐漸串起來，儘管原始不見得是周密的陰謀，但到頭來卻引發悲劇連鎖，這裡頭的關鍵便是愛爾玟和馬修關係的秘密。儘管馬克塔羅德王國已經遭大量魔獸襲擊滅亡，但為了復國而戰的頂尖冒險者愛爾玟公主，在民眾眼中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英雄冒險者。


可實際上她只有一手爛牌，國家滅得很乾淨，百姓流離失所，活下來的王公貴族逃往世界各地，全指望公主哪天可以得到迷宮秘寶來許願復國。雖然有少數家臣跟在她身邊一起打怪，但金錢贊助幾乎沒有，倒是很會來信指責她哪邊做得不夠，還有活得不夠端莊優雅。


如果說有個攻略迷宮的進度條提供參考，至少還看得到盡頭。但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何況本人雖然很強，但也沒強到可以笑看迷宮的程度。結果在無止境的戰鬥與龐大壓力下，愛爾玟罹患了正體恐怕是PTSD的迷宮病，但同時她又無法放棄理想與志業。


於是當馬修第一次在酒吧裡向她搭訕時，愛爾玟已經在吸食名為「解放」的毒品。這是種兇猛程度不下嗎啡系，雖然剛開始很能振奮精神，但很快便會出現強烈副作用的毒品。實際上愛爾玟當時已經耗費大量金錢買藥，更不惜把祖傳的翡翠項鍊交出去。


人生向下的溜滑梯，不，應該說是大坑已經來到她腳邊，只差一點點她就會被啃到連骨頭都不剩。理性來說放棄遙不可及的復國夢想，務實的平靜渡日、調養身心，或者透過婚姻獲取土地安置遺民才是更好的選項，馬修一開始也是這麼勸的。


然而或許是命運使然，相遇的兩人到頭來成為彼此的救命索，讓他們朝著自己渴望的目標前進。書名使用的小白臉「ヒモ」一詞其實是繩子（紐．ひも）的雙關，所以書名的真意是公主騎士的救命索。


愛爾玟求助時馬修半開玩笑的要求上床作為回報，但等到性格認真的公主做好心理準備要履行約定時，才發現他壓根沒打算索取報酬。其實從馬修對待波莉的態度就看得出來，儘管淪落成寄生底層女性的軟爛男，但他並不真的想這麼做。


如果可以他總希望把人扶到足以爬出泥沼，但無奈能跳脫惡性循環那種悲慘處境的人極度稀少。像波莉這樣只顧發夢不願努力，又自私自利的類型也是不少，那是個會讓人變得扭曲的生存環境。但更爛的是馬修也只能巴著這樣的人，期望靠這些可憐的女人活下去，嗯，大家都很爛。


整本讀完的現在，我會覺得其實以登場角色的狀況來說，馬修和公會鑑定師凡尼莎在一起最可能得到世俗眼光中的平穩幸福。遺憾的是兩個人根本不對盤，彼此都不是對方的菜。因為他們兩個都是渴望能從照顧人、被人依靠來獲得成就感的人。


身為優秀公會鑑定師的凡妮莎出身中產階級，卻因為父親沾染禁藥導致家破人亡。她靠自己爬出泥沼，但內心的洞卻從未癒合。她總是愛上爛男人，即使老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照樣真心為之奉獻犧牲。我想某方面而言她真正想要拯救的是自己父親，但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她不斷選擇糟糕的對象，然後幻想終有一天能把爛泥扶上牆，這是她療癒內心缺撼的無望奮鬥。從這標準來看，馬修對凡妮莎來說廢歸廢但太能幹也太常識，根本不是需要她照顧才能好好活下去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她的菜。


雖說馬修看得見凡妮莎的問題，但不被選擇的他也只能站在朋友立場協助，避免狀況真的失控。同時馬修自己也不斷靠向絕望的女子，擅長以自嘲守護自尊的他，依靠底層女子的收入過活，雖說也有撐住對方避免對方完全垮掉的努力，但至少他無法不把自己當寄生蟲。


既丟臉又無可奈何，對不識字又肌無力的他來說，這是僅存唯一能滿足男性尊嚴的生存方式。以此為前提他遇見了愛爾玟，然後世界從此變得不一樣。藉由扶持公主騎士繼續在艱辛的復國之路上行走，現在他真真正正有希望重新建立起什麼。


不過該怎麼說，還是要有收尾大事件啊，剛開始我以為太陽神的詛咒即便是主線重點，也不會那麼快處理到，結果沒想到是馬上來的超級重點。該怎麼說呢，這太陽神用人類標準完全是邪神來著。


只要信仰便有機會獲得啓示，只是這個啓示可能是要神父製造成癮性和死亡率都極高的毒品散佈出去，要不就是讓壞蛋活下去給予其「淨化城市」，也就是殺人的使命。


名為「解放」的禁藥其真實效果，乃是用來導入太陽神的力量以改造信徒肉體。至於在本集引發一連串風波的偽幣事件，則是被逐出家族的前馬克塔羅德王國大貴族羅蘭，為了爭奪王位繼承權動用的手段之一。


身為太陽神信徒的他獲得啓示成為怪物，同時也利用吸食毒品化作瘋狂殺手的馬修前女友波莉搞出更多悲劇。說到這個，發現波莉吸了毒之後，突然從原本的孱弱模樣變成強悍神經病殺手嚇我一跳，但後面揭露「解放」其實是太陽神改造人類的手段後就不那麼意外了。


更重要的是馬修原本認為是詛咒的剝奪力量，其實是只是太陽神考驗的第一階段，他不是被詛咒者而是受試煉，神明期待他能通過考驗。這集結尾馬修先是乾脆的謀殺盜買毒品的凡妮莎畫家男友史達林，以免他往後捅出更大更麻煩的洞，結果一路把火燒過來。


不過實際上已經燒過來了，打算把事情清理乾淨的馬修，卻因為要處理被凡妮莎毒販前男友（另一個人，就說了她看男人的眼光絕望到絕望）藏在她家的毒品，反倒讓敏銳的凡妮莎，意識到公主騎士愛爾玟已經「解放」成癮。


因為過去經驗對禁藥堅壁清野的凡妮莎自然打算揭露此事，為了確保艾爾玟能繼續朝目標前進，馬修無可奈何只能利用凡妮莎自己送給他、事後發現是太陽神神器的陽光釋放球（？）短暫取回力量謀殺她。也正因為做了這件事，所以馬修也破解怎麼看怎麼邪門的太陽神考驗第二階段「獻上血肉」。


神諭說了，往後還有第三階段等著他，想也知道未來肯定一個比一個還要噁心。試練的盡頭是什麼不知道，但信徒說了，目標是要讓太陽神重新降臨。考慮到「解放」的效果是改造肉體，令其適合導入太陽神力的話，那磨練受難者的目標或許也跟尋找適合太陽神憑依的肉體有關也說不定。


但總之謀殺史達林也就算了，連凡妮莎都想也不想直接殺掉的作法，讓我意識到馬修也已經把自己的一切全投注在愛爾玟的理想上。他不是想協助這位亡國公主重建王國，而是渴望能見證並幫助她以成就自己的夢想。


馬修僅存的自尊是靠著在想像中成為身陷泥沼女子的支柱糊起來的，而愛爾玟儘管貴為公主，可沾染禁藥、罹患迷宮病的她離完蛋根本只差幾公分。為了讓她能撐下去，馬修號稱小白臉住進愛爾玟家，為她做家事，同時也調製內含「解放」的糖果。


為的是幫助已經成癮的她一邊慢慢戒除禁藥，同時還能繼續光鮮亮麗的行走在陽光下，甚至如果在這段關係裡迷宮病能緩慢的痊癒就更好了。協助高貴的愛爾玟前進、讓她得以繼續實現目標，對馬修來說根本是重新成就自我的夢幻機會。


所以該怎麼說呢，現況挺諷刺的，當馬修為太陽神及其信徒的惡行憤怒時，他其實也在為艾爾玟濫殺無辜。看到結尾之前我以為馬修是有底線的人，但讀完以後至多只能說，遇見愛爾玟之前的馬德加斯是個有底線的人，但在那之後就不是了，他會為了守護愛爾玟不擇手段。


到頭來兩邊其實都是信徒，只不過一個信太陽神，一個則渴望能守護追逐理想的愛爾玟，雙方都依循自身相信的正義前進。某方面而言是信仰之戰，也是前七星冒險者卑劣的二度冒險譚。


公主騎士的小白臉（姫騎士様のヒモ）第一集出乎預料的有意思，原以為是個輕鬆愉快的故事，結果雖然有許多常見套路，但整體仍陰鬱得令人意外。不進迷宮、素行軟爛，迴避所有英雄事蹟，只在暗巷與陰暗的房子裡殺戮。公主的復國理想遙不可及，反而太陽神搞事進度良好，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的主角滿手血腥，關於反英雄的故事。


最後的最後照慣例來談插畫，マシマサキ的畫風我覺得不特別吸引人但也不差，喜歡封面的話內頁也不會失望。背景不是完全不會畫，但基本上不太畫。女角畫得比男角好看很多，但也一樣，至少不是完全不會畫男角（特別是年紀大的）。彩頁和黑白頁水準沒有很大落差，也認真，除了構圖單調都是大頭貼外，算中規中矩的輕小說插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