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2日

奎師塔門西眾世界系列 5 魔法萬花筒

我自己私心猜測奎師塔門西眾世界系列的後面三本,會在隔了十多年後突然再續寫,可能是因為吉卜力買下霍爾的移動城堡版權要改編動畫後,才又被英國出版社挖出來續簽?


作為「續作」第一本,魔法萬花筒(Mixed Magics)收錄四則短篇,有三篇寫於1980年代,各自收在其他短篇選集。只有剽竊靈魂的怪人寫於2000年,可能是為了獨立出版成冊才特別加寫一篇長的。不過為了方便讀者閱讀,本書編排未按照寫作時間,而是依故事在系列中發生的時點。


魔術師威林.瓦拉克(Warlock at the Wheel.1984)的主角是魔法的條件裡那群雜魚術師之一,他在結尾大事件被奎師塔門西剝奪魔法,而且顯然上訴沒成功。失去了魔力的他不知該如何謀生,連習慣的偷車行當都幹不來了,只好找上傳說中的法國巫師尚.皮耶。


對方表示事情其實沒那麼複雜,只要前往奎師塔門西法力觸及不了的世界,你就能取回魔法,那之後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於是威林乖乖用光自己手上所有財產,換取前往其他世界的機會。而他也真的成功在那個世界取回魔法,問題在於後續發展沒他期待的那麼順利。


又或者說超級不順利,搶銀行極度失敗,偷車比較成功,至少在他發現車上還有小女孩與狗之前感覺很成功。這之後基本上就是魔法三流的威林,被精明任性的小女孩,以及作為寵主狂魔而且魔力高到不行的大狗狗一路欺負。為了讓女孩開心,他被迫一直開車,開到崩潰,直到女孩爸爸來救綁架犯,咳,我是說找回女兒為止。


最後發現爸爸其實是奎師塔門西在這個世界的代理人,日常工作之一是協助又一個被尚.皮耶詐騙丟到這世界的倒楣鬼。不過那個,該怎麼說呢,爸爸正好需要有個能照顧車子的司機,更重要的是威林竟然撐過女兒與魔犬的凌虐,根本天降系保姆,讚!


現在給你兩條路,坐牢和當顧小孩,咳,我是說司機你選一個吧。雖然威林本來想去坐牢的,但實際上打他決定偷那台車當下,就已經失去選擇權了,狗狗認證玩具一位 ~(大笑)這篇很短,劇情單純可愛,一個本性善良的慣竊因為這樣那樣,獲得一份正職工作,外帶一個家的溫馨小品。


剽竊靈魂的怪人(Stealer of Souls.2000)發生在天使的魔咒過後沒幾天,奎師塔門西帶著天然魔法增幅器托尼洛回英國。這位長相可愛、性格乖巧、歌聲甜美的金髮男孩,馬上擄獲全城堡歡心,結果小貓因此大吃醋。


該怎麼說呢,那個吃醋很明顯就是多了弟弟妹妹的吃醋,而且寫得也太生動。小貓自己也知道他的反應很任性,但還是忍不住的那個衝動非常可愛。當托尼諾自傲說出我出身義大利第一流的魔法家族時,小貓內心瞬間幼稚彈出「我是下一任奎師塔門西,你知道我有九條命嗎?」我整個笑出來,唉,這種較勁即使是成人也躲不過 ~(苦笑)


反正小貓怨氣大爆發,他不再是城堡裡最小也最受寵的孩子。正好相反,他變成「哥哥」,被要求要好好照顧這個弟弟……他才不要咧!原先盤算反正托尼諾只會待幾天,這段時間都塞給珍妮、羅傑和茱莉葉去照顧就好,結果萬萬想不到劇情殺,咳,我是說這三個同時出麻疹。


我好喜歡那個米莉接到加博爾.狄威特想見托尼諾的電話,因為忙不過來大叫,奎師塔門西馬上停下工作隨傳隨到的反應。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辦法推掉重要會議,但狄威特已經病危了,每次會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同樣沒辦法拒絕。所以,對,小貓就由你負起責任,帶著托尼諾去見前奎師塔門西吧!


在看過第四集九命幻術師和第六集康拉德的定數之後,自然會對克里斯多夫繼任之後,狄威特的狀況如何有點擔心。這篇寫明他在確定繼任者沒問題以後馬上就退休了(真的是很不想幹XD)。知道這件事讓小貓超安心,他本來還以為奎師塔門西得幹到死,光想像這件事便害怕起來。


對仍是孩子的他來說,真正害怕的點不是幹到死,而是想像自己未來得在沒有任何「前輩」的協助下自己扛起一切。所以這整個短篇其實都關於小貓不想負任何責任,而之所以不想負責,是因為他害怕自己能力不足、做不好,然後我就不想被罵呀。於是小貓索性轉而逃避現實,自暴自棄認定自己是邪惡巫師,別說奎師塔門西了,他以後絕對會變成大壞蛋!


不過這篇重點就是正牌大壞蛋,馬上就來說明什麼才叫邪惡巫師。第四集提過奎師塔門西城堡的前主人是個邪惡巫師,這集狄威特便緊急警告,他在死亡與死亡之間,感受到名為蜘蛛人納維力的邪惡巫師氣息。考慮到納維力已經在兩百年前被處死,負責照顧他的蘿莎莉和摩德凱,都只當這是老人痴呆的反應。


但實際上狄威特是對的,蜘蛛人納維力確實掌握了時空魔法,並不斷篡奪弟子或其他倒楣鬼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的人生。納維力在兩百年間持續收集死去的九命幻術師靈魂,終極目標是要在取得九個九命幻術師靈魂,來讓自己成為超越奎師塔門西的十命魔法師。


這邊一個很甜的點是,包括狄威特在內,納維力已經收集八個靈魂,照理說下一個應該就是現任的奎師塔門西克里斯多夫。但因為他的命被放在米莉的結婚戒指上,而且米莉顯然是超強的護夫狂魔,所以取得他靈魂的難度高到納維力直接宣告放棄,那個太難搞啦!


相對的,他轉而瞄準小貓也就是艾瑞克.錢德,並把他和托尼諾一起綁架到兩百年前。但問題是因為把托尼諾也一起綁過去,又對他們下了迷糊咒之類的東西,結果小貓和托尼諾兩個腦袋一團漿糊,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誰才是九命魔法師,遑論根本目空一切的納維力了。


故事用了很多篇描述兩個孩子、一個邪惡魔法師,和八片九命幻術師靈魂變成的葉子,如何追趕跑跳碰的鬧劇。最後小貓和托尼諾藉由他們魔法的特質,合作施法幫助靈魂葉子逃走。然後又被想把葉子抓回來的納維力,強迫同行一路追過兩百年回到自己原本的時代,抵達有一大群新生兒的教會醫院。


最終九片葉子靈魂選擇和病房裡的新生兒融合,納維力則像照到太陽的吸血鬼一樣,因為撞上十字架瞬間醜陋死去。兩個孩子也終於腦袋再次清醒,能呼叫奎師塔門西上線解決一切問題。


我覺得這篇有些補遺的味道,解決了托尼諾說好的英國之旅,同時也一解讀者對狄威特後續發展的好奇。整個故事直面死亡的殘酷,同時對此又帶著灑脫與撫慰。另外與其說經過這一輪的冒險小貓成長了,更貼切的描述應該是因為發生很多事,原本在意的事也變得沒那麼在意了,甚至小貓還對托尼諾產生吊橋效應(喂)變得非常喜歡他了。


該怎麼說呢,我默默覺得克里斯多夫一直在替小貓鋪路。像很堅持要他替托尼諾導覽,也是因為考慮到托尼諾的魔法特性,他往後將成為小貓很重要的人脈。另外這集另一個讓我有點壞心眼覺得好玩的地方,則是奎師塔門西超欺負自己的秘書湯姆。說召喚就召喚,然後麻煩的工作都塞給他。只能說,撐下去吧湯姆,你會成為國之棟樑的!


卡蘿的第一百個夢(Carol Oneir's Hundredth Dream.1986)則是葉子靈魂轉生記之後,奎師塔門西為了慰勞兩個孩子自力逃生,也為了順路送托尼諾回義大利,決定帶全家到法國南部渡假。然後他短短中學時代的同學,也就是當初基於世界線收束打裂他腦袋的同學歐尼爾,正巧為了自己女兒的問題聯繫他。


卡蘿是本篇的真正主角,擁有控制自身夢境天賦的她,創作夢境並銷售複製夢、小說與散文集,靠著出版社包裝成為超級暢銷的天才少女。整個過程爸爸不管事,媽媽則當星媽當得超高興。事情挺順利的,直到卡蘿打算做值得紀念的第一百個夢時,突然間沒辦法再繼續。


就連知名的精神科魔法師麥德寶也無解,但正因為聽說連麥德寶都無解,奎師塔門西反倒產生興趣,同意協助卡蘿看看有沒有辦法解除當前困境。獲得首肯後卡蘿全家人想辦法甩掉狗仔隊,來到錢特一家渡假的別墅,就此開始一連串關於創作者的靈魂拷問。


首先黏緊緊而且宣稱整個療程都要和女兒一起的媽媽,立刻被變到其他地方去。再來卡蘿得開始認真面對她的夢境,首先妳的商業行銷話術狗屁不通。妳不能既說夢境會不聽使喚的來找妳,但又講自己每天規律的做半小時的夢。又或者強調不知道夢裡會發生什麼,結果講沒幾句又變成妳可以自由控制夢境。


然後妳的夢讀起來很有趣,但有沒有注意到,雖然妳夢裡的人物每次名字都不一樣,號稱有數千個班底陣容,但其實都是五六個差不多的角色在演?夢境的大綱與情節不停重覆,劇情沒有說服力,喜劇結局很爛,故事採用不熟悉的文化背景比如阿拉伯時更爛。還有故事本身確實很鮮活討喜,可是……


整篇看下來能意識到,作者就是在酸那些沒有好好生活,以至於故事蒼白、無聊而且不斷重覆的作家。面對這個問題,卡蘿用「那只是夢」當藉口逃避創作者的責任。但實際上她之所以沒辦法做第一百個夢,正是因為創作瓶頸嚴重到無法繼續粉飾太平,現在連自己都受不了那些作品的白爛程度。


她有才華,但持續榨取沒有「進貨」造成問題,更糟的是母親的過度保護限制了她的生活圈。為了隨時隨地可以做夢,她沒去學校,而是請完全配合她做夢的老師在家上課。沒有朋友、沒有娛樂,倒是買了不少華麗的珠寶與服飾。


好了,講了這麼多那來看看妳「現在」夢境裡到底發生什麼事吧。結果她沒在創作時,夢裡反而超級精彩,每個角色都喝得醉醺醺又滿腹怨氣。夢中的萬年英雄男主角是個腦袋空空的小混混,負責當智慧老人、殘障者和暴君的阿伯受夠彩色水,跑去偷水果回來自釀威士忌。


萬年男配角受夠每次都被亂塞便當,正在組織所有工作人員罷工。萬年女配角同樣痛恨自己無聊的角色跟著罷工,還偷走天才少女所有首飾。萬年女主角在酗酒,因為她愛上臨演,受夠每次都只能演無腦小女人,還得在結局嫁給討厭的男主角。只有萬年反派人最NICE,雖然不喜歡目前的待遇,但也湊合著扛起所有雜事。


大受衝擊的卡蘿逃出夢境,但那其實是個夢中夢。她在這夢裡意識到自己已經腦袋空空,不再進一點料只會越寫越爛,決心不要再隨著外界打轉,暫時封筆好好重新面對生活,為了以後的創作累積個人的經驗與知識。


又或者說實際上她也沒有其他選擇,因為奎師塔門西讓托尼諾來強化她的魔法,結果現在她夢裡所有角色都跑到現實去渡「長假」了。在她真的能拿出好待遇和好劇本之前,他們肯定都不會回來。


該怎麼說,我覺得這篇真是好酸,卻也是很踏實的一篇。另一個踏實點在於,卡蘿和她媽媽都以為爸爸真的都在釣魚,但奎師塔門西差點說溜嘴,明明就是跑去賭場了啊。人啊,總是需要放鬆來點不一樣的嘗試 ~(聳肩)


希洛亞的哲人(The Sage of Theare.1982)是本書最後一篇,也是我私心覺得全書最有意思的一篇。總之眾世界裡有一個世界,長年由諸神進行完美管理,實際上因為祂們管理得太過完美,所以這是一個從來沒有分裂出平行世界的主世界。


但有個麻煩在於這個世界的預言之書也寫得很明確,有天將會出現一個「哲人」,他會一直問問題,然後他的問題「將把天堂中精確良好的秩序徹底毀滅」,而那正是世界末日。依照這個世界的規則,預言之書的記載一定會實現,問題只在於什麼時候發生?


當太陽暨預言之神英普雷恩發現預言之書挑明哲人毀滅者將會出生,但祂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接著書又表示哲人毀滅者何時在哪裡誕生是個我不能說的秘密時,就表示哲人毀滅者已經在某個祂不知道的時點誕生了。


為了避免諸神的黃昏,咳,我是說世界規則的瓦解,現在眾神面臨抉擇。是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還是不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只是把他丟到其他世界去問問題?眾神最後決定既然都要鑽漏洞,那還是選影響感覺比較小的好了。


所以當英普雷恩發現原來哲人毀滅者,就是自己和凡人生的兒子,才三歲就已經在瘋狂問問題(爸爸,為什麼你一來這邊就變亮了?)就騙女友說要讓兒子加入天神行列,結果其實暫停孩子的時間塞進木頭裡(木取王子?),丟到一個「預感有天會出現好人把孩子撿回去照顧」的世界。


當然這個作法嚴重影響主世界之間的平衡,所以七年後奎師塔門西接獲通報,立刻就把木取王子我是說神子哲人送回原世界,巧妙的塞給一個兒子剛離家出走,被看不見的龍吃掉的悲傷媽媽,讓她誤以為那就是她不見的孩子。該怎麼說呢,我覺得黛安娜.韋恩.瓊斯的作品並不否定家庭,但對親情的連結看得也非常淡。


在她筆下不管是孩子還是父母,只要親緣淡薄起來那都跟空氣沒兩樣。這篇故事也是,爸爸拋棄或者不在意自己孩子,一個媽媽只要兒子回來管那是什麼都可以,一個媽媽只要想像兒子在天堂,自己現在又幸福,那就什麼都不擔心了。很單純,但想想也很殘酷,幾乎是一點期待都沒有。


總之這個被喚作沙世普的小孩,長到十三歲仍然一直問問題。但也是這時候,開始有個自稱哲人毀滅者的人到處用用粉筆留言,提出各種關於神明的哲學問題。沙世普大受這些問題震撼,想說太厲害了,為什麼這人總可以不斷留下那些我還不知道自己想問的重要問題!?


不只他被震撼,在這個由神明管理得當的世界裡,許多人都很想見這位留言者,甚至組成了研習小團體。不過沙世普是最積極的一個,他到處尋找哲人毀滅者,但每次都差一步沒見到人,更糟的是神明總在後腳燒了那個地方。


結局發現小孩當初被爸爸送到異世界時,因為整個人被「暫停」,過了七年才回到自己世界。所以雖然沙世普才十三歲,但講好「出生二十年後」會開始不停問問題的時間已經到了。既然預言是絕對的,便出現了世界線收束,把「應該已經發生的事」強制發生。


於是沙世普到處吸收和研究那些提問,並在意識到原來自己就是哲人毀滅者的瞬間,世界線收束完成。這時神明也準備幹掉小孩,於是奎斯塔門西機器降神,不得不穿著睡袍硬著頭皮來救場,帶沙世普登上天梯去找神明吵架,把神明全部罵一頓。


你們既不願意讓預言實現,又擋著不讓世界自然分裂,這樣會讓世界爆炸的知道嗎?最後神明決定乖乖聽話,接受「規則」要改變的事。祂們必須容忍哲人毀滅者繼續問問題,也要面對「精確良好的秩序」將要消失的現實。雖然晚了點,但從現在開始這個世界將從神的時代進入人的時代,並開始分裂成無數的平行世界,這是屬於神明的世界末日。


這篇我最喜歡感覺也最點題的是結尾,沙世普最後問奎師塔門西,我親眼見到眾神之後,怎麼可能不信神?奎師塔門西答覆,這是你非得繼續問的問題,還有我剛剛把感冒病毒傳給祂們全部了,你之後再替我研究祂們會不會感冒,找到答案記得跟我講。


該怎麼說呢,黛安娜.韋恩.瓊斯曾是C.S.路易斯(其實還有托爾金)在牛津大學的學生,不過這則短篇完全是衝著他的宣教小說來,而且PH值可低的了。路易斯不管是在他知名的童書納尼亞系列,還是重塑賽姬與邱比特神話的裸顏,都反覆強調即使無法親眼見證(科學觀測)到神的存在,信仰仍有其意義且值得堅持。


但希洛亞的哲人這篇某方面而言,和披著希臘神話皮在支持基督教的裸顏有同曲異工之妙,因為作者是披著偽希臘神話的皮,在宣揚哲學與不可知論。即使神明確實存在,但神是什麼、信不信神又是另一回事,人仍然可以走好自己的路,並採用邏輯思辯與科學方法來檢驗神明的存在,為了追求更好的可能性,永遠的辯駁與省思下去。


非常精悍強勢的小品。


奎師塔門西眾世界系列小說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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