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27日

BUTTER

以震驚日本社會的木鳩佳苗連續殺人案為藍本撰寫的小說,因為題材有對到胃口,一看試閱又充滿了食物,加上讀過作者柚木麻子另一部小說午餐的敦子印象不錯,試閱感覺充滿食物便果斷決定跳坑。


在熱門雜誌擔任記者的里佳,對擅長狩獵單身男子獲取金錢的梶井真奈子感到好奇,透過友人伶子建議,她成功利用詢問食譜的手段引起對方興趣。誰知獲准見面的里佳卻被連續殺人犯大加嘲諷不懂享受生活,對方要她去百貨公司買高價的法國艾許發酵奶油、回家煮飯,煮好立刻切厚厚一塊奶油放到飯上拌,吃完了採訪才有以後……

因為題材的關係開讀前一直以為是推理小說,很期待隨著主角採訪會發現什麼猛爆大真相。但看下去會發現故事沒什麼解謎的打算,那所以是要藉梶井真奈子這個特立獨行之人的存在,來與(日本)社會主流價值觀碰撞時順勢帶出批判嗎?


嗯,好像不能說不是這樣,但再看下去卻又覺得這個與其說是批判,倒不如說只是無奈吐苦水。某方面而言這是個以主角里佳為首,帶著身邊一票人努力試著愛自己的故事。


雖然剛開始里佳確實被梶井真奈子奪走主控權,被那個無視世規則俗盡己所能享受快樂的勇猛態度射瞎了眼睛。里佳照著她的指示開始進行各種關於食物的小冒險,並在不知不覺間愛上美食的同時,也開始渴望被這個採訪對象認同。


對方究竟是不是兇手?不知道。她的話充滿了謬論?或許吧。


但看見有人如此強勢的表示意見時,確實容易動搖(或至少暫時動搖)他人。再說了,喜歡或欣賞一個人時,她的所做所為彷彿也變得沒那麼壞,畢竟那些受害者怎麼看也都問題滿滿的對吧?男人既要享受女奴式服務又要貶低對方,最後被奪走金錢與性命難道不是剛好而已嗎?


何況人類社會確實對女性惡意滿滿,不管是輿論對梶井真奈子身材與處世態度的攻擊,還是里佳因為享受美食,開始發福後所受到的注目與勸(攻)諫(擊),甚或是婚姻制度與職場玻璃天花板等諸多問題,都那麼明確且無情的將限制與壓迫呈現於女性眼前。


不公平,非常不公平,那是非常真實的苦澀。


只是那之後呢?我期待更加深入的批判,卻發現本書最多也就只到情緒了。里佳畢竟是個事業成功的女性,儘管曾被梶井真奈子短暫迷惑,但當她回神之後很快開始轉守為攻。這個在她眼中曾經很迷人的殺人兇手,其實只是因為無法獲得理想社會地位,不得不以自己騙自己的方式自卑轉自大。


至少里佳主觀差不多是這樣定論梶井真奈子了,可實際上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沒有特別聰明也沒有特別笨,大概也都比他人想像中的更加複雜。於是儘管兩人都有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的渴望,最後發生的還是女人間的互相殘殺。


一方無情的踐踏對方內心苦痛,另一方則惡毒勸誘其重視之人涉險,並設下關於社會死亡的局。這故事沒有人得到幸福,最後每個人都只能面對自己的悲劇,試著擁抱殘破的自己重新站起。


上面說了這不是推理小說,但也不是要批判社會,看到後面才發現原來BUTTER仍是作者的防守範圍,也就是在化解角色內在創痛與心結的同時,帶出成長與省思的療癒型作品。


作者想嘗試碰觸的,是無分性別的人類同時受到傳統與現代價值觀拉扯下,常會出現的尷尬、焦慮與無奈。以及即使如此依然擁抱殘破的自己,努力在這不公世界裡尋找幸福的故事。


每個主要角色無論程度高低都一樣有低自尊問題,梶井真奈子是低自尊轉成的自戀型人格。伶子儘管外在條件看起來無一不美,仍無法悠然面對世界,當感到不安的她做出各種激烈舉動時又會出現形成負面循環的情感反饋。里佳算是三人中狀況最好的,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因為對父親之死感到愧疚,半自覺的長年過著自虐生活,並維持一段食之無謂棄之可惜的男女關係。


除此之外的角色大抵也沒有好到那去,所有人受自尊低落所苦,一樣遭逢理想與現實的落差,為了守護自己也不得不彼此踩踏。在現代社會裡絕大多數人都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尊嚴往往是種一戳就破的東西,而在日本社會中自尊這種東西更不免得為了和諧與規則犧牲。


無分男女總之都同樣受到結構問題宰制,順著人際問題長出的霉可能化為梶井真奈子事件那樣恐怖的社會案件。可即使沒有上頭版新聞,人們還是常為類似的事痛苦,都一樣在無路可逃的迷宮掙扎前行,渴望能在某處找到唯一正確的道路,哪怕其實根本沒有出口。


但說真的這種事不會有正確解答,人只能自己想辦法奮力思考,爭取一個能喚來心靈平靜的答案。以里佳為首的角色在小說裡不斷撞個頭破血流,可最終人生問題的合宜解決方案,就跟梶井真奈子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一樣撲朔迷離。


讀者跟著里佳陷入彷彿無止境的迷茫,好不容易像要找到答案了,結果一不小心再度陷入深淵的發展在故事裡反覆出現很多次。這跟我隨著閱讀進度不斷發現自己再度認錯作品分類一樣,這種困境說真的挺擾人的,但這大概就是人生吧。


結果到頭來BUTTER(バター)這部作品其實沒有很大的野心,她就只是以美食與社會矚目兇殺案為引子,來描述現代社會中理想與現實落差所造成的人生悲喜劇。而且相較於午餐的敦子那樣爽快明確的走向,本作顯得更加溫吞,而且大半篇幅都有種一直切不進重點,在核心問題外傻傻繞啊繞,除了不知所措外還是不知所措的感覺。


還好到了結局時故事還是漸漸變得晴朗起來,迷茫與問題沒有全部消失,但也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忍不住覺得也許結局是早就構思好的部分也說不定,那是個平靜中看得見溫厚的結束。


她們沒找到解答,只不過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把破碎的部分重新拼湊起來,但有時人生也只能這樣了。至少什麼路的盡頭有光,痛苦之後迎來的體悟這本小說都是沒有的,實際上就是溫吞混沌的拖了很久以後,勉強撐過去而已。


但那怕幸福沒有降臨,被毀掉的就是毀掉了,本來不好的也不會立刻好起來,不過修復仍非不可能的事。人即使活得不好也還是可以活著,以此為前提至少還可以繼續前進。


整體而言我不會說這本小說難看,但看得有些尷尬也是真的。期待落差故然有造成影響(本來真的以為是推理小說的囧),但我想作者懷抱野心,卻對創作目標思考得不夠透徹仍是更大問題所在,這造成本作很多時候的探討與批判都流於表面。


可即便如此,本作對女性心理描寫依舊有動人之處,加上飲食與烹飪部分挺得我心,奶油拌飯、烤火雞還有其他看起來都很美味。所以就算其他部分都只有普通優,不過以我的口味而言仍有看點。總個來說即使不算喜歡,但讀完也不是沒有感觸與收獲。所以如有需要,是否閱讀便請用在意的點在感想裡有沒有對到來判斷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回到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