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1日

審判(德文手稿完整版)

很多年來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的城堡都是我看過最恐怖的小說,連帶也讓我變得不太敢再碰卡夫卡的其他作品。不過後來在失控的刑罰中看見作者引用卡夫卡另一篇較冷門的小說,忍不住覺得劇情很有意思,同時又想看奧森.威爾斯的電影版,這才有了把小說找來看的勇氣。


故事開場一位名叫約瑟夫.K的銀行高層主管,早上在房間醒來,等到的不是早餐,而是兩名自稱來自法院的警備人員。他的罪是什麼,不知道。是誰指控他,不知道。審判程序的細節如何,不知道。在一片混沌中約瑟夫從剛開始忽視官司的存在,到後來越來越無法將之從日常思緒中排除,甚至到後來他的生命只剩下這場審判……


人在閱讀時其實也是看見自己,所以根據附在書末的跋與介紹,布魯諾.舒茲從審判裡看見的是神的力量,學者反覆重申卡夫卡個人情史對解讀本作的重要性。我的話,老實說我看見約瑟夫.K理直氣壯的猥褻鄰居時,很想剪了他雞雞……


咳,無論如何閱讀本書讓我想起果戈理的死靈魂,現在看起來很荒謬魔幻的該作,在同時代的評論者眼中卻是寫實的故事。這不禁令人思及那是個怎樣的時代、怎樣的社會,以及那些文人雅士們平時寫的究竟又是什麼風格的小說。


不過說是這麼說,哪怕靈感來源和文學作品最終成形的模樣往往是十萬八千里,但無可否認的是那一切仍是重要的參考資料。於是我看著卡夫卡充滿挫折的求婚經歷和小說情節對比,呃,所以這人是想說我劈腿是因為到處都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這樣就要指責我簡直就是場不明不白的審判嗎?


嗯,所以說我的剪刀到底放到哪邊去了……


好啦,還是回到人在閱讀時也是看見自己這點上,現代讀者由於當代關於社會正義的文化薰陶,很容易從中感受到現實世界就是最強的守則文製造機這個事實(從這個角度來看,卡夫卡是我心中最強的守則文專家)。於是我在閱讀審判這個故事時,也不怎麼特別的感受到的是卡夫卡將人性與因此成形的人類社會,以抽象方式巧妙歸納成為乍看荒謬卻也無比真實的故事。


社會結構其實是由一個又一個的巨大圈圈所組成,圈圈裡的人覺得理所當然的邏輯與行政規則,在外人眼中可能晦澀難解甚至莫名其妙。不同的圈圈有些會彼此重疊,但也有些圈圈距離太過遙遠以致於會碰觸到的場合並不多。而當來自不同潛規則圈子的人撞在一起時,便可能引發各種衝突與不適應。


於是當約瑟夫.K落入法院手中時,他就像掉入兔子洞般,失去自己在原始圈子裡的權威與專業。依憑不同權威與規則行事的體系,可以憑只有自己懂的規則宰制落入掌握中的人。甚或該說對於身處其中的人們來說,那並不懷有惡意而僅是某種公事公辦。


那不過只是一份不太討人喜歡的工作,如果外來者不配合的話還會變成討人厭的工作。於是說到頭來就是一切合法謝謝指教,人性塑造出遠大於個人的體制來接管一切,最終人性也失落於巨大體制之中,個體只能受到輾磨。


小說後段守門人與事主的小故事寓意深遠,看著這則故事我想到的是,有時法律,或者一個規定、慣例的出現,理論上是為了幫助人。但當這些東西開始形成規模並構築起制度時,管理者也會連帶出現,然後制定各種規定的規定來管理法律原始想要幫助的人。


結果到後來這些管理人早已不是能從這些管理中獲取利益的權勢者,就只是在體制中為了吃飯才來做這些事。這群管理人可能用盡一生來維護、運行所有規定的規定,但對需要法律提供幫助的人而言,這些管理人卻可能就是高牆本身。


於是相關現象推到極端便成為那故事的結局,管理者看守想進門的人,直到渴望進門的人即將死去時,才被告知門內有著對方正需要,而管理者甚至可能不介意給不給的東西。可即使如此也已經來不及了,管理者同樣耗費了自己的整個人生來做這個無用功。所以人類究竟該如何利用體制卻又不役於體制呢?真是好艱難的問題啊。


審判(Der Process)以荒謬中帶點黑色幽默的口吻述說著這樣的衝突,很精妙,很有趣,也非常的悲哀。最終抵在約瑟夫.K心臟上的東西也抵著全人類的命運。為了順暢平和的生活我們非得建構出制度,但卻也因此帶來痛苦、折磨與對生命的損耗。


有時不拆解會造成苦難,有時胡亂拆解反而會引發災難,這是無奈的兩難。於是我們也僅能保持這份意識和警覺面對個人所處的規則,保持思考的彈性,然後繼續在這危險的世界裡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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