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快車上的女人

好吧，要寫琳西‧珍恩‧艾胥佛（ Lindsay Jayne Ashford）這本小說的心得之前，我得先招認自己沒看過多少阿嘉莎．克莉斯蒂的作品，特別是沒看過東方快車謀殺案，雖然曾興起要看她傳記的念頭，但最後也還是沒看（不過倒是看過半自傳小說未完成的肖像，我還蠻喜歡那本的，讀來是蠻感傷唯美的少女小說）。不過即使如此，我發現自己喜歡這本小說。


開場有個年輕男子來拜訪垂垂老矣的克莉斯蒂，他是來尋問一件很久很久的事，希望這位知名大作家能告訴他真相。儘管有些抗拒，但這個訪客仍讓她想起幾十年前、1928年那段搭乘東方快車前往巴格達，並參觀美索不達米亞考古現場的回憶。她在車上認識了凱薩琳．基令與南西．尼爾森，複雜又實在的情誼在三人間增長，然後一同保護了重要事物……


就像上面講的，雖然看簡介會有是不是需要很多前提知識的疑惑，不過實際讀完後我發現沒有這方面問題。由於三位主角中阿嘉莎．克莉斯蒂是推理小說女王，凱薩琳．基令（後來的Katharine Woolley）則是二十世紀初期中東考古上的小名人，所以如果知道她們的事蹟那讀起來會更有意思。但即使沒有也無所謂，因為這部小說寫得不錯，靠故事本身就能抓人。


作者文筆很好，我喜歡她筆下那些美麗的景象，以及搭乘東方快車途中的種種細節描寫。餐車、臥鋪、夜晚的巧克力和餅乾，到了中東以後變成浮著肉末的水（過了地中海餐飲水準大降，請自行外購W），以及向車外攤販買來的美味烤肉與果仁蜜餅。威尼斯、伊斯坦堡、巴格達，全被寫得生動又具吸引力。


也記不起是什麼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純粹在享受敘述，已經不在乎主線進展了。儘管剛開始會很好奇克莉斯蒂想要隱瞞的究竟是什麼，甚至有點急切的等待哪個角色會死亡，以及伴隨而來的愛恨情仇。可實際上……故事非常和平，吃、旅行，那怕三個女人剛開始彼此有點諜對諜，都想隱藏個人資訊然後知道對方更多事。


克莉絲蒂為了逃避惡劣前夫的閃電再婚展開旅程，而她在那之前因為發現丈夫外遇搞出的社會新聞（推理史上有名的失蹤十天）也讓她倍感痛苦。火車上的室友凱薩琳．基令因為遺傳疾病的關係無法懷孕也難以接受性愛，這讓她失去前夫，於是當她為了能繼續參與考古，不得不與李奧納德．吳雷（Leonard Woolley）結婚時，自然非常恐懼。


南西．尼爾森則嫁了個惡劣的子爵丈夫不幸成為生產機器，在丈夫外遇的衝擊下也自行外遇的她，身懷六甲賭上一切展開旅程。她在得知巴格達的表姐去世當下大受衝擊忍不住自殺，接著被正猜疑對方是不是前夫外遇對象的克莉絲蒂不顧性命救下，三個女人的友誼也就此開始。


那怕原本各有盤算，也會忍不住互相比較或擔心有人太強勢，但當明顯的困難降臨到她們隨便那個人頭上時，算計突然變得不是重點。她們很本能的互相幫助，並提供彼此心理支援。這樣的劇情讓我感覺溫馨，也更疑惑最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才會變成小說開頭那個樣子。


當然克莉斯蒂的再婚對象考古學家麥克斯（Max Mallowan）本來就是她在中東旅行時認識的，所以我也不意外小說後半會出現甜得要死的愛情，嗯……閃也沒什麼不好啦。當然故事也不是只有歡樂的一面，美豔絕倫又能力絕佳的凱薩琳的苦澀煩躁，南西的不安與恐懼一直存在。隨著故事行進這些問題慢慢變化，有些變好但也有些……變得讓人緊張起來。


我不想在此過度強調三位主角之間生出的女性情誼，儘管那無疑存在而且動人。當然她們有沒有成為姊妹淘或許要視讀者個人的想法而定，但有時人會在沙漠裡仗義而行，那甚至可能更加震撼人心，更令本作高潮片段讀來張力十足。我沒想到這本小說的最後階段會如此抓人，但故事張力確實強到讓我忍不住一口氣掃完最後三分之一。


那仍是拿命生小孩的時代，也是一個女人就婚姻與法律沒多少話語權的社會。面對來自父權的壓迫，奮力組織起來加以抵抗的她們讓我內心迴蕩不已，最終結果不意外卻也令人感慨（看到克莉絲蒂直到最後，都還在缺憾自己沒能生個兒子就更感傷了）。不知為何還讓我稍稍想起了米涅．渥特絲的冰屋，只不過調性完全不一樣啦，殘酷仍舊存在，卻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遺憾與溫柔。


當然東方快車上的女人（The Woman on the Orient Express）沒有完全照著史實走，歷史記載上這群角色的關係其實比較冷漠殘酷，而且細節變動也不小。但歷史小說本來就沒必要那麼一板一眼，我喜歡作者對角色關係的詮釋，以及最後帶出的那個伴隨著惆悵的堅強勇氣。


這本小說總之還是會有謀殺與死者，只是和原本的想像不太一樣。劇情的重點不在於兇手身分以及手法，而是為什麼基於意念與目標必須去戰鬥。那終歸不是什麼美好回憶，甚至是充滿沙塵的駭人之行。可那守住了一個女人的願望、圓滿了另一個女人，並將真實寄託給最後一個女人。她們全都出了一份力，並在那天戰勝襲來的危險。


這大概不是那種會讓人喜歡到翻來滾去（這是怎樣？）的作品，但我仍平和的喜歡一則動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