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4日

冬季街區

之前想挑本不厚的文學小說來看,東摸西摸發現這本。讀了開頭發現故事從車站開始,有個男人準備送另一個男人上火車,對方應該是得了AIDS,敘述口吻暗示著此命不久矣。字裡行間的淡淡憂愁立刻抓住我心,正巧那時又剛讀完科普書戰勝愛滋:一段永遠改變醫療科學的故事,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冬季街區的開頭是別離,整本小說也宛若一場漫長的告別。主角是悠遊於巴黎夜生活的玩咖,或該說他曾經悠遊其中。但隨著青春和歲月一同流逝,他周遭的一切正在落伍並老去。酒吧「離人」裡那些熟悉的常客,若非已然飄零,就是正面對落魄的人生下坡路,沒錯,過往回憶有其甘美之處,但如今想來……


其實小說裡從未說出AIDS的病名,僅隱諱形容為「紫色的病」。成書於1990年的本作,還是個人類醫學尚未能有效控制愛滋病毒的時期。這疾病對男同性戀社交圈造成了嚴重打擊,每個人身邊總有幾個朋友,死於這在公眾評價中極不體面的疾病。


也因為被污名化,關於疾病的事自然變得難以啟齒,書中角色僅能以心照不宣的態度淡然面對一切,假裝這不過是理所當然的日常風景。而且「紫色的病」也不是小說的重點,那僅是一個引子,一個逼迫書中眾人必須面對無所不在的「別離」這件事的引子。


酒吧「離人」的客層以男同性戀為主,曾經高貴輝煌如同聖地一般,是巴黎夜生活最放蕩卻也最甜美的存在。但任何美好事物皆無法違逆時間之流,不管是客人還是酒吧都有日薄西山的時候。時間對男人來說是一把殺豬刀,歲月流轉總能掏盡一切,無論是變得破敗的裝潢、陳舊的華麗服飾,還是俊秀男子昔日的誘惑美色。


龐格哈齊(Jean-Noel Pancrazi)的敘述讓故事浮現美麗的意象,文字本身並不華麗,但所創造出的畫面鮮明、優雅而且美麗。而塞滿字裡行間每個角落的那種、必須咬著牙承受的深刻情感,更令人難以忘懷。


整部小說叨叨念念的,思緒在現下與昔日間來回穿梭跳躍,回憶著、體驗著種種令人糾心的生離死別,灰暗童年、黑色歷史、資本主義無情,以及……是的,紫色的病。


關於這一切,有些是不得不然,不到無可挽回但已經沒有力氣了;當然也有些無可奈何,碰上的人只能低頭承受。我想這肯定是能讓主線狂熱者崩潰的小說吧,因為整本書還真的就只是在飄落白雪的巴黎街頭,走來走去、想這想那而已。


不過迷人,真的。


在本書中巴黎是如此璀璨、那些夜晚與清晨卻又如此寂寥。因為人們終將體悟,巴黎,或管他世上那個地方,我們所知道的那「美好的部分」會繼續璀璨下去,可自己卻不是。對必須離開、必須接受自己不再屬於其中的人而言,那總是深深的缺憾與痛苦。


離別令人憂傷,咀嚼這份情緒試著將之昇華或許是個好主意。又或者該說,想好好活下去也只能這麼做了。於是承受著失去的人們繼續悲觀,卻也試著繼續走下去,在悲觀中築出通向個什麼的道路,大概,吧。


冬季街區(Les Quartiers d’Hiver)是優美且雅緻的迷人小說,細膩的敘述值得細細品味。雖然開讀之時我心情不好,搭配這樣灰暗又虐的作品有一度簡直讀得痛苦萬分。可是整本看完之後,卻又覺得神清氣爽……好吧,讀者果然都是M,我喜歡書中那陰鬱卻也美麗的一切。


「我應允會將他們這份昆仲之情攬在心上,任春去秋來,悲歡歲月,成為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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