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看似很緊急,但絲微亞的動作卻依舊緩慢,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會追丟。跟在後頭的妮爾看見這種情形實在是很著急,但卻不知該怎麼做,總覺得貿然超越實在太不禮貌了。她現在只能靜靜地跟在女孩後方,在灰色的樓梯中慢速往下。
「沒想到古滋維塔先生竟然沒有專程送漢森小姐回來。」
走出了樓梯口,絲微亞維持著原本的速度離開公寓。這棟建築物有著相當濃重的英式風格,在附近算是間很特別的房子。公寓的外頭點著幾盞小燈,在昏暗的燈光映照下,絲微亞光滑的黑髮微微反光,製造出了一種極具神秘感的效果。
「本來還希望有車子的,算了,我們走吧。」絲微亞露出苦笑,慢步行向連接著公寓前小路的街上。
「我們應該快追吧?」妮爾忍不住了,略為大聲的說出自己的疑問。
「別擔心,我在漢森小姐身上動了點手腳,她離我們還不遠,穿著高跟鞋速度快不起來的。」絲微亞對妮爾眨了個眼:「我們還是先討論該怎麼抓住那條蛇吧。」
聽到絲微亞的話,妮爾突然有種早該想到這點的感覺,只能怪自己思考太不嚴密了。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是該如何抓那條蛇呢?想到這裡,妮爾不自覺的把視線移到絲微亞身上,她應該也想到了吧?
像是回應妮爾的眼神般,絲微亞的嘴角漾出了笑容:「我已經準備好工具了。」
果然!在妮爾的期待下,絲微亞不知從那裡拿出了一樣細細長長的東西。一開始妮爾以為是樹枝,但在那樣東西舉到妮爾面前後,她才發現到那是什麼東西。
筷子?
妮爾以前不是沒有吃過中國菜,但是在這種場合拿這樣東西出來要做什麼?
「我每次看見小蟬在用這個啊,都覺得好厲害喔。」絲微亞這會兒笑得相當的甜美:「所以啊,一知道這次的兇手是蛇的時候,馬上就覺得這用個東西一定可以成功捉到它的,妳不覺得筷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抓蛇嗎?」妮爾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
「總之,一切就看妳的囉!」說完這句話,絲微亞馬上把筷子塞到妮爾的手中。
「看我的?」妮爾呆滯地看著手上的筷子,總覺得用手抓還比較快一點。
「沒錯,當然是看妳的囉。」絲微亞依舊甜甜的笑著:「總不能叫我去抓吧?」
「可是……可是妳不是……」妮爾的腦袋還是沒有轉過來,她遲疑地看著眼前的十五歲女孩,對方的表情是如此地理所當然:「可是妳不是個魔女嗎?」
「沒錯,我就只是個魔女啊。」絲微亞讚許般地點點頭:「所以在需要體力的時候啊,我完全派不上用場呦。一切就要靠妳了,儘快把那條蛇帶回這裡,等抓到以後我再來想辦法吧。」
「可是!」妮爾驚慌了起來,在警局看到的那些照片還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裡,她可不覺得自己有本事應付造成那種情況的東西。更何況妮爾現在什麼準備都沒有,好歹要讓她載個橡皮手套之類的工具啊!
「放心吧,那天晚上待在哲學裡的就只有人類而已,妳可是個吸血鬼啊。吸血鬼的力氣與恢復速度都是人類所遠遠不及的,只要在被蛇給予過重創傷前先捉住它就行了。」絲微亞輕輕地拍了拍妮爾的肩,用意應該是鼓勵,但妮爾總覺得那更像是軍隊長官要送趕死部隊到前線時的安慰動作。
「可是我只是個護士,我不確定我有沒有能力去捉那條……」
「可是我記得妳曾經受過一點訓練不是嗎?」絲微亞的眼神飄向另一邊,但口氣卻毫不放鬆:「而且好像是殺手類的訓練?雖然最後安得森小姐妳並沒有成為殺手,但訓練就是訓練,妳並不是毫無經驗與技術的啊。」
聽到絲微亞突然講出自己的秘密來,讓妮爾瞪大了眼睛。現在回想起來,妮爾其實也完全忘記她究竟為什麼會說出想要當個殺手的那種話了。畢竟依她的個性,就算覺得這種工作好像很好玩,也不至於會想做才對,到底當初的一頭熱是怎麼回事?
不論如何,妮爾現在只能呆呆的看著絲微亞,完全失去了辯解能力。當初那些訓練在接第一個任務的圖書館之夜裡,早被歐嘉娜批成了笑話。如今在這種情況下又被絲微亞挖了出來,讓她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所以妮爾妳一定沒問題的,漢森小姐現在已經跑到這邊過去的第八個街區了。」絲微亞輕輕地拍了拍妮爾的背:「只要妳用跑,要不了幾分鐘就能到的。」
「可是……」妮爾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可是要是那條蛇有毒呢?」
「放心吧,醫院很近。」絲微亞伸出手指,指向醫院的方向。
看到這種情況,妮爾簡直哭笑不得,這樣來得及嗎?要是自己在送醫前就毒發身亡的話,一定會被笑死的。吸血鬼並非不會中毒,雖然某些毒物確實不會對吸血鬼造成影響,但妮爾確定蛇毒會。
「而且,要是安得森小姐妳不快點行動的話,漢森小姐也許會死喔。」絲微亞甜甜的說話內容重重撞擊了妮爾的思考,她沒時間想這麼多了,先走再說吧。看著妮爾準備起步,絲微亞送上最後一句話。
「漢森小姐剛剛跑過第九街區,我會在這裡等妳好消息的。」
聽完這句話,妮爾只能一邊嘆氣一邊開始奔跑。
手上拿著明知沒有用的筷子,但妮爾仍不敢把它丟掉,誰知道會不會真的派上用場呢?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敏感到把每件小事都當大事來處理了。雖然妮爾其實比較希望拿這雙筷子去換橡皮手套,但目前她手上有的也只有這雙筷子而已。
風聲在耳旁呼嘯而過,如果在常人眼中,現在兩邊的建築應該就像錄影機的快轉效果一樣,迅速地向後滑去。但在一個吸血鬼眼裡,她還是可以把大樓與房子的每樣 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夜色所籠罩的大街和白天相比,自有一番風味,那是種神秘又混亂的感覺,繁華的夜景一向可以給人強烈的興奮感。
黑夜就是吸血鬼的白晝,妮爾其實很喜歡夜晚,甚至,該說她在成為吸血鬼前就很喜歡夜晚了。她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愛夜晚勝過白日,還記得有個人曾經笑過她,說 妮爾就算去當吸血鬼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現在回想起來,這個笑話已出現了另一層意義。損失當然是有,只是並不若妮爾一開始想的那般嚴重罷了。
在疾速奔馳下,妮爾在自己真正開始運動前,就先追上吉兒坦.漢森了。她已經跑到路的盡頭,身影搖搖晃晃,看來相當疲累不堪。但或許是意志力使然,吉兒坦還是奮力地前進,只是速度並不很快,只能說是半走半跑吧。
畢竟她穿著高跟鞋走了這麼遠的路,而且有一大段可能都是用跑的,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更何況吉兒妲的精神狀況目前一定相當差。
「停下來!」妮爾大聲地叫喚那個虛弱的人影,但這個呼叫卻造成了反效果,反倒讓對方更為邁力,拼命地向前移動。不過雖說姿勢看來是在跑步,但速度已經變得和走路差不多了。
「好了!」妮爾來到了這個高眺的金髮美人身邊,在路燈下抓住她的手:「吉兒妲!妳在外面真的很危險,快點跟我回去吧!」但是女人卻甩開了妮爾的手,在燈影下的表情令妮爾相當驚異,那是張衰竭、驚怖,極度扭曲的臉孔。
「難道跟妳回去就很安全嗎!」像是在渲洩壓力似的,吉兒坦歇斯底里地對著妮爾大吼:「反正妳們還不是打算送我去死?待在妳們那兒根本就和坐在酒吧裡沒兩樣,我受夠了!」
看著眼前的女人努吼,稍早的對話立刻回到腦海裡,這讓妮爾相當尷尬:「妳……絲微亞並不是那個意思,她是為了……」
「為了送我去死!她一直想殺了我!」妮爾有種吉兒妲已經瘋掉了的感覺,對方像在掙扎似的,肢體極度扭曲:「我不要再回去了,在那裡都好,那裡都比妳們那兒好!我留在那裡只是等死!」
「妳錯了,妳跑到外頭才是找死!」聽到妮爾突然發出的大吼,吉兒妲明顯地呆住了。
看著吉兒妲的眼睛,妮爾覺得這個女人也許終於聽得進別人說話了,於是她伸出手,對著吉兒妲露出充滿信心的微笑來:「妳應該很累了,安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妳的安全,乖乖跟我回去。相信我,妳的生命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們走吧?」
或許吉兒妲正需要某個人的喝斥與安慰吧,她現在緩緩地坐了下來,表情雖然疲累,但已漸漸放鬆。看見這種情況,妮爾呼出口氣,頓時覺得自己剛才好像都沒在呼吸似的。她溫柔地看著吉兒妲,卻突然發現對方的眼神直盯向自己身後的某個地方,神情驚恐了起來。
看到這種情況,妮爾馬上把頭轉到身後,極佳的夜視能力讓她在第一瞬間就看見了那條正在移動的帶子,或該說是條蛇。它的動作在妮爾轉頭同時迅速變快,朝兩人的方向飛快地滑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慘叫的同時,吉兒坦慌忙的轉過身去,一不小心絆了一下,但馬上又再站起,狼狽地向前逃去。
看著那條蛇前進,妮爾苦笑了一下,逃跑可沒她的份。冷靜地看著快速前進的蛇,妮爾已經完全放棄使用筷子的意圖了,換作是應威或小蟬也許有辦法,但她可沒這本事,雙手萬能,還是靠自己吧。
看著那條蛇越來越近,妮爾也把身子壓低下來,她希望自己可以在第一時間抓住蛇頭,再不行的話起碼也要擋住蛇的前進。
蛇過來了!妮爾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就是現在!
但在妮爾把手伸出去的同時,那條蛇卻瞬間跳起。
在尖叫一聲後妮爾直覺地向後仰去,同時因為重心不穩而重重跌倒在地。在摔倒的同時妮爾立刻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那條蛇越過自己的上方,接著再度落地,直直的朝吉兒坦疾速前去。從它完全不管妮爾這點看來,那條蛇似乎並不在意目標以外的東西。
「該死!」妮爾馬上轉身爬起,追了過去。
吉兒坦已經轉過街角,這妮爾感到相當著急,因為目標和蛇都已經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了。跟至街尾,正當妮爾準備轉過去時,卻發現街角的另一邊停了輛警車,而吉兒妲正趴在車蓋前喘氣。
警車的存在讓妮爾停下自己的腳步,躲到街角的陰影中。
取代原來繞過轉角的動作,她開始仔細地觀察地面,希望可以再度掌握那條蛇的行動。靠著剛剛的觀察,她已經確定那條蛇的速度不會比自己快多少的這件事實。才用一下子,妮爾立刻發現那條蛇的蹤影,或許是警車的存在也讓它產生了戒心,蛇停在原地,前後猶疑著。
警車的門這時開了,走下來的是兩名妮爾不認識的警察,表情都相當地驚訝。
「救命!救救我!」看見警察,吉兒妲馬上淒厲的大聲慘叫:「那個東西在追我!快點載我走!快點!」
吉兒妲充滿恐慌的尖叫產生了一定的效果,兩名警察馬上打開後座的門,讓發抖的吉兒妲衝進去。在此同時,那條蛇也開始動作了起來,看見這種情形,緊張的妮爾連忙丟出那雙不知為何仍捏在手上的筷子。
不過當然沒中。
雖然沒中,但那副筷子敲擊地面的聲音還是嚇阻到蛇的行動,雖然只有一下,但也足夠讓兩名巡警再度回到座位。看得出來吉兒妲還是相當害怕,兩名警員在各自關上車門後,馬上走人,看那個速度絕對超過限速了吧。
但是,即使車子已經離開,那條蛇還是不放棄地繼續追著。車子上的人應該已經離開對這裡的視力範圍了吧?妮爾在大略確定這點後,馬上跟著衝過去。要追上蛇並不難,轉眼間妮爾就已經緊跟在它的後方了。
這次她不敢再伸手抓蛇,反而跳了起來,穩穩的踩上那條蛇。
落地的同時,妮爾馬上就感受到一股驚人的生命力正在腳底掙扎,她思允著自己是否該用力把蛇踩死,但又覺得這有些不人道,也許踩暈吧?踩暈它就不能做什麼了,想到這點,妮爾漸漸地加重自己腳上的力度。
隨著腳下增加力氣,蛇的掙扎也從一開始的極為有力,慢慢變為虛弱。雖然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會把蛇踩死,但妮爾又突然發現好像也沒人說不能把蛇踩死,於是她更用力了,到了最後,她簡直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去踩。
踩了好一陣子後,蛇的掙扎已經完全停下來,一動也不動了。但為了確保安全,妮爾還是再壓了很久,一直到覺得真夠了,才慢慢地放鬆下來。妮爾很清楚,在一個吸血鬼傾出全力的重壓下,那條蛇很可能已經扁了。於是她小心地掀開自己的鞋底,準備觀看蛇的死相。
但她錯了,那條蛇不但沒事,而且還迅速的原地跳起直衝向自己的臉。
妮爾完全來不及反應,那條蛇的動作讓她呆住了,只能看著蛇疾速上躍。
突然間,像是有人在妮爾與蛇的中間點火似的,一道極大的火焰猛然冒了出來,讓妮爾直覺性的閉上雙眼,同時跌坐在地上。
接著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這樣就真的受傷啦。」
「克萊門德!」妮爾驚訝地睜開雙眼,馬上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說話的人和妮爾聽到的一樣,果然是克萊門德。熟悉的金色頭髮與藍色眼睛,總是帶著微笑的表情,那個人現在正站在自己的身後。衣服仍和前天看到的是同一件,克萊門德將右手放在口袋裡,看了看街道終點後,隨即又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嗨,辛苦的吸血鬼小姐,看來這次的外快很難賺啊?」克萊門德露出了一貫的笑容,看著妮爾自己爬起來。
「你應該要先解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妮爾不確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實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當然是因為酒保死了啊。」克萊門德笑得有些神秘:「拖了那麼久才行動,那條蛇實在不太敬業。」
「酒保?」妮爾疑惑地看著克萊門德,她的腦袋依然泡在名為混亂的酒裡,沒法子做出任何理性思考。
「等會再解釋吧,司機來了。」克萊門德笑著傾身看向後方的來人。
「你說誰是司機啊!」古滋維塔的咆哮聲傳了過來,同時大方的觀察著四周:「對了,傑克爾呢?」
「先趕回去了,他這個人一向認為房子這種東西只要一天沒打掃,灰塵就會積得比撒哈拉的沙子還多。」跟著克萊門德轉身繞過轉角,妮爾赫然發現古滋維塔的車子正停在這一頭。
「克萊門德,你到底是怎麼離開警局的!」妮爾還是相當疑慮,他該不會是逃出來的吧?
「哲學的酒保死了,死法和酒吧裡的人差不多。」古滋維塔代替克萊門德做出解釋:「我被告知時也嚇了一跳,警方似乎是想把重傷的酒保當做秘密證人,不過現在這恐怕真是秘密了。」
「是那條蛇殺了他嗎?」妮爾總算把事情給兜了起來。酒保死了,而且和酒吧裡的人死法一樣,這就表示被關在警局裡的克萊門德的確不是兇手。
「顯然是。」克萊門德理所當然地點了個頭:「我們走吧。」
「啊!」聽到這句話,妮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吉兒妲!就是你在酒吧裡說話的那個女人,她剛剛被警察帶走了!」
「所以呢?」克萊門德和古滋維塔同時好奇地看著妮爾,讓她感覺有點奇怪。
「所以,我是說……」妮爾認真地挖掘著自己的腦袋:「她不是目擊證人嗎?可是她現在不在我們手上了,如果沒有她,那我們再來……」
「如果妳想要目擊證人的話,」克萊門德似乎是覺得很有趣,看著妮爾的表情笑了出來:「那我也是啊,而且我應該比那位小姐看得更清楚一點。」
「是這樣啊……」聽了克萊門德的解釋,妮爾覺得自己真的清醒了。
「走吧,我累了。」克萊門德率先邁出第一步,自顧自的向前走去,而妮爾則很高興能看見這個畫面。
至少回程有車子可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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