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弄錯就弄錯,反正本來便預計要讀的,沒有非要從哪本開始的執著,就這麼看完也不錯,結果……有點痛苦。不是不好看,而是我發現自己跟江戶川亂步文風不合拍,外帶開啟方式不良(像我跟伊坂幸太郎和東野圭吾也都有點這樣,導致我對這兩位名家的作品就沒什麼熱情)。
第一個痛苦點是作品非常厭女,我想說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還向朋友圈提問,沒想到朋友紛紛認證厭女無誤。不只如此,大家還熱情追加物化女性、劇情充滿跟蹤狂,更有令人安心的地圖砲,那時代的日本男作家總之就是厭女。
但當然身為女性讀者,可悲的點在於厭女往往不會成為我受不了某書或某作家的全部理由,因為如果這樣的話這世上雷未免太多,根本防不完。通常看得很痛苦的時候,厭女往往只是附帶理由,還會有個主要因素比如純粹寫得很爛、邏輯不通,又或者雖然寫得很棒但和我不對盤。
陰獸於我就是不對盤,本書除了同名中篇外,還收錄了「蟲」、「鬼」、「石榴」三篇作品。前兩篇剛好都是我很不吃的溼滑黏膩神經質系作品,以下開始大量劇透。
「陰獸」描述知名推理作家偶然結識富商之妻小山田靜子,對她一見鍾情的他,得知自己討厭的競爭對手、另一位以獵奇作品知名的推理作家大江春泥,不但長年迷戀靜子還寫信做出犯罪預告後,決心先手一步英雄救美。
他嘗試推理那個變態跟蹤狂是如何得知靜子日常的私密細節,並注意到其手法與該作家筆下的犯罪手段頗有相似之處,但自視甚高的他並不相信對方有那個本事下手殺人。
但實際發生的是小山田靜子的丈夫慘遭毒手陳屍隅田川,作家主角則陷入與這位美麗寡婦間夾雜SM的肉欲關係。同時間即使警方投入大量資源尋找真兇大江春泥,卻連一點蹤跡都找不到。最終作家主角終於從手套扣子掉落與否的時間差推測出事情真相,那就是整件事都是他迷戀的小山田靜子在自導自演。
大江春泥確實是她少女時代的恐怖情人,但成為名作家的那個大江其實就是小山田靜子。她雇用流浪漢偽裝成作家本人,喬裝成作家的太太負責與出版社接洽。至於大江春泥的恐嚇信與跟蹤痕跡,當然也都是靜子自己搞出來的。
她佈這個局是為了合理化讓丈夫和自己搬到家中洋房要求,搬過去以後再藉由閨房遊戲將丈夫推出臥房陽台,利用底下嵌有銳利碎玻璃的欄杆和緊臨隅田川的地形,完成表面上看起來不會讓人懷疑到她頭上的殺人手法。
整個故事的醍醐味其實是從頭到尾,作家主角都搞不懂小山田靜子是個怎樣的人。他不知道她是個毒婦、瘋子,又或者一切背後都有苦衷。只知道發現對方是殺人兇手後,對她的迷戀瞬間冷卻,也不願意再正視她甚至非常鄙視她。
沒多久以後小山田靜子便跳河自殺了,作家此時才開始痛苦自己其實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他對靜子肉體的迷戀始終未能止息,所以對自己當初沒把事情理清楚,便把靜子逼到自殺這件事非常後悔。
可儘管不斷聲稱非常後悔,他依然盤算將來要把這件事寫成小說。那並不是懷抱祭奠心情的書寫,純粹是得到好素材的洋洋得意。不管是死亡還是真相,於他而言都只是成就自己的燃料而已。
這是精彩的故事,問題在於很讓我不舒服。小山田靜子這個角色,在故事裡的存在意義主要是承載欲望與凝視。她可不可能是天才作家或者受害者的事根本不重要,除了性吸引力之外,江戶川亂步不願正面肯定她的一絲一毫。於是整篇呈現出來的就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一場得意洋洋的自說自話。好是好,但我不喜歡。
接下來的「蟲」描述不擅與人互動的男人柾木,瘋狂病態的渴求他求學時代的初戀情人、當紅女演員木下芙蓉不成,轉職跟蹤狂再殺害對方、姦屍並陷入極端妄想,偏執的阻止屍體腐敗,最終溺死在屍水裡的神經病故事。
該怎麼說呢,寫得比陰獸更好,但我正好很不吃腐敗和神經質的故事,但這篇不但兩個元素一起來還寫得非常棒。不管是那種「她應該屬於我」的偏執,又或者屍體隨時間迅速腐敗的過程都入木三分,於是,我覺得我不太好了。
第三篇「鬼」描述推理小說家殿村回故鄉山村省親,卻發現村中首富長子不喜歡的未婚妻山北鶴子淒慘的陳屍荒野。這位長子理所當然的成為犯罪嫌疑人,而且看起來還一副罪證確鑿的樣子。我覺得這篇的水準沒有前面兩篇好,謎團的設計比較粗糙,故事氛圍的細膩程度也差了一截。
真相是山北鶴子因為太恨自己未婚夫的情人雪子,決心殺了她再偽裝屍體身分,讓人們以為死去的是自己。同時她則待在雪子位於市區的出租公寓,靠著重聽老婆婆房東搞不清楚狀況,喬裝打扮成雪子向前來查案的警察破壞未婚夫的不在場證明。
至於她本人是如何來得及在公寓殺了雪子之後,在短時間內把她棄屍回遙遠的S村,又來得及趕回市區公寓假扮雪子。則是因為雪子所在的公寓鄰近鐵道,她算準會經過山村的火車時間、事先做實驗確認如果從公寓窗戶,將屍體大小、重量的物品丟到火車載貨台上,那個物品將在火車經過S村附近的特定山坡時被甩下去。
說真的,這手法有點牽強吧,更別提事後她的逃亡盤算是搭火車到山上療養院,被抓到之後在主角群面前可悲又可笑的形象,以及因此受到的評價……嗯,真的是充滿貶低的憎惡。我得說這篇正因為馬馬虎虎,所以沒前兩篇那麼讓人不舒服,但馬馬虎虎加上爆炸的厭女氣息,總個來說也不討喜啊。
「石榴」和前三篇不同整個就滿安定的,雖然還是江戶川亂步一貫的神經質氣息,但沒有強烈到讓人不舒服的程度。故事描述一名警察在山中渡假時,偶然遇上熱愛推理小說的商人。對方邀他到山裡散步,兩人走著走著,最後坐在瀑布懸崖邊聊天,警察談起他偵辦過的奇怪「硫酸殺人事件」。
起因是在空屋發現一名死前被灌下硫酸的男屍,經過調查赫然發現死者是名叫琴野宗一的貉饅頭鋪前老闆。兇手被認定是另一間長年爭奪元祖之名的貉饅頭店老闆谷村萬右衛門,他更在殺人後捲走同業準備合資蓋糕餅工廠的五萬日圓款項逃亡。
但身為萬右衛門好友的警察不久後發現,他家中私密物品上的指紋和屍體指紋一模一樣,結果案情急轉直下。真正的死者其實是萬右衛門,琴野宗一殺了他再到此前曾多次跑去蹭飯吃的谷村家,趁夜偽裝成萬右衛門製造不在場證明,天一亮帶著存摺與印章跑去銀行盜領,從此遠走高飛。
但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即使在那年代也太單純了,其實整件事都是萬右衛門設計給警察好友的圈套。正因為知道對方喜歡推理小說,所以特意準備指紋證據好提供見獵心喜破大案的機會。朋友果然也咬餌咬到不要不要的,但完美犯罪無人鑑賞實在無聊,所以他趁此機會在朋友面前說出真相。
他當下的面貌之所以完全不同是因為整型,總之雖然這十年的逃亡生活很爽,但他深愛的女人已經死了。所以完成犯罪鑑賞秀的他便在說出真相後果斷跳下瀑布自殺,留下傻眼的警察與他內心的洞,自己則準備前往地獄與所愛之人團聚。
這篇算是調換屍體身分詐死的變形,也看得出是作者致敬西洋作品的同時,打算利用心理戰佈局來提高設計層次。儘管放到現在來看是個非常古色古香的佈局,但將時代因素考慮進去的話我相信非常亮眼。
只不過,就是著重於設計與形式的一篇,我對這類型的故事向來比較無感。再說兇手是男人時,江戶川亂步就願意肯定對方了這什麼差別待遇,雙標太明顯了吧!
讀完陰獸(陰獣)不難意識到,江戶川亂步(江戸川乱歩)很擅長書寫陰森殘忍、溼滑黏膩的偏執故事,將他這種風格強烈展現出來的作品也都比較精彩。只是問題在於我不喜歡這種路線的故事,這讓事情變得尷尬。作家本人最厲害的地方正好就是我的雷區,到頭來只能聳肩,我跟日本文豪不對盤到了無奈的程度。
更討厭的點還有,厭女程度又是偏高的類型,我有點後知後覺的讀到第三個故事,才想通原來陰獸指的就是女人啊。對比有些厭女歸厭女,至少作品讀來終究讓人感嘆,真是塑造出很厲害女角的作品不同(像史坦貝克伊甸園東裡的凱塞,明明就是要酸前妻才搞出的反社會冷血女魔頭,結果到頭來是全書最有魅力的角色)。
我覺得江戶川亂步在這方面簡直滴水不漏,兇手是女人的時候,就是個不值得投注情感的賤人,純粹作案用的工具,而且還是個噁心的工具。而當女人成為受害者時,她也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仍然只是一塊肉,即使漂亮而且豔光四射,但就是一塊肉。
當然可能純粹是剛好陰獸的故事都偏向這樣,這也是我覺得可能是開啟方式不對的理由。但到頭來陰獸成了讓我反覆拿起又放下,拖著沒啥動力讀完的作品。不難看,精彩,但不是我的菜。總之還是會先把手上其他幾本亂步讀完(至少也要把盲獸看完),想必到時便能確定,本書是特例又或者並非如此。
最後,中村明日美子的封面很棒,整個設計和裝禎也都極美。
AP連結:陰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