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雅自然百般不情願,曾在倫敦工作的她在1996年開戰後,為了失去音訊的妹妹娜塔莎硬是回到故鄉,始終懷抱再見妹妹一面的期盼卻不斷失落。按常識她肯定知道,突然跑來的男人與女孩、他們出身的村落、村落裡的人們全都有自己的故事。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故事如何在沒看見的地方與自己產生連結……
會想讀生命如不朽繁星(A Constellation of Vital Phenomena: A Novel)這本小說,是因為以戰時狀態的車臣共和國為背景的故事非常令人好奇。而我得說如果衝著這點看的話,本作確實不會令人失望,作者功課做得很足,並透過時點跳躍與多線交織,盡可能呈現出車臣滄桑的近代史。
當車臣軍人投入二戰時,在史達林命令下車臣平民卻被集體強迫遷居哈薩克斯坦。遷徙過程發生許多悲劇,而另一些俄國人則搬到這塊被清空的土地上。史達林過世後中亞的車臣人獲准回歸故土,然而在蘇聯制度下,較受優待的俄國人與處處受管制的車臣人形成新的統治結構,地區的領導人也禁止由車臣人擔任。
不過蘇聯時期的車臣大抵就是一般蘇聯社會的模樣,相較於未來將出現的戰亂,至少那是尚稱穩定的一段時期。但蘇聯解體後事態開始靂變,盛產石油的車臣本身有獨立動機,國內複雜的宗教與民族讓政治更進一步紛亂,最終發展成流滿鮮血的第一次與第二次車臣戰爭。
俄羅斯目前奪回主導權,但由阿拉伯國家資助的分離主義者與基本教義派仍持續進行恐怖攻擊。隨著烏克蘭戰勢的演變,俄國在車臣建立的傀儡政權不斷派兵支援攻烏,同時其國內的反抗勢力也在伺機而動。車臣的未來究竟如何,目前還在未定之天。
小說裡頭複雜的歷史在來歷各異的角色身上展現出來,作者透過文學筆法為她們的生命賦予各式經歷。剛開始看會覺得寫得很瑣碎,但因為歷史與背景細節豐富,耐著性子讀也蠻有收獲的。
參與衛國戰爭後歸來,先被趕去哈薩克斯坦,後來又在大學教授歷史,想出書卻在蘇聯浮動的出版標準中不斷修稿的老人。冰雪聰明的醫學院學生,拿到倫敦的獎學金,卻傻到在開戰後回到車臣苦撐起一家醫院的女人。為被俄國聯邦軍處決的村民繪製肖象畫的庸醫,提供難民住宿而後十指被截斷的育樹專家。
在聯邦軍拷問中失去一切,成為告密者卻又始終渴望父愛的男人。想逃離戰火與惡夢,卻被賣到妓女戶的美麗女子。因為最討厭的弟弟幫他餵過烏龜,所以同意幫救了這弟弟的醫生弄來醫療用品的走私商。年紀還很小卻已失去太多,默默帶著皮箱期盼重要之人會再出現的女孩。
雖然看著看著不免覺得就一座小村莊,你們的情欲流動也太豐富了。但再想想,或許正因為是個寂寞小山村的關係吧。當所有原本看似獨立的個體,無論生命體驗有多不同、曾經相隔多遠,都因為命運所產生的緣分,而在主線的過去與未來出現連結時,劇情也逐漸變得令人牽掛。
我開始好奇最後會走向何處,這群人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對小說人物而言,除了少數情形外大抵人人都是孤島,許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會知道其他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知曉所有一切的只有讀完本書的人。那宛若是在品味無人森林中一顆大樹轟然倒下的寂寞與寧靜,在某些人生盡頭發生的事只有讀者知道,可即使如此對其他角色而言那依舊存在著意義。
本書不只描繪每個角色的過去,也述說角色的未來,那些還有未來的角色。而且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幾十年甚至好幾代以後的故事。完全就是空想沒錯,但我蠻喜歡這些光明的空想,那很美也很傷感,可是非常討人喜歡。也正因為偶爾出現的這些對車臣未來的期許,才疏緩了那滿溢的苦痛。
逃出生天的難民小女孩,會成為世上最後一個記得那個自己只臨時住了一晚、後來卻被聯邦軍燒掉的小房間的人。好幾代以後的護士姪孫,會把當年戰火中留下、一位早逝女子的壁畫放進美術館裡供人瞻仰。被俄軍列在報復清單上的女孩後來逃出生天,她會成為生物學家並活到很久很久以後。
我不否認安東尼.馬拉(Anthony Marra)這部長篇小說其實筆法有點平庸,雖然技巧不差也有安排得不錯的地方,但整體仍不是我會歸類在靈光組的作品(等一下這是什麼)。但選個有趣的題材還是佔優勢,至少以車臣為背景對我真是S級題材:
「我記得小時候過生日,我走進廚房,看到桌上擺了一個巨大木盒。」拉伊娜說:「我好高興,我無法想像這麼一個巨大的木盒裡裝了什麼寶貴的禮物。」
「那是什麼東西?」
「一副棺材,裡面躺了我姑姑。」
我就喜歡這種對話,雖然書裡沒有很多,但至少這段對我胃口。
作者在後記詳細列出自己的參考作品,以及部分情節的靈感來源。說真的我猜如果閱讀本書前有先讀完那些作品,那本作魅力肯定大打折扣,說不定會覺得更匠也不一定,但畢竟我沒讀過。
至少就期待一個車臣故事的讀者而言,它確實令人滿足,而且功課做得非常充份,光這就點而言便誠意滿滿。而且終歸來說它是個沒有明確缺點的安定故事,想想有時光是整齊不犯錯而且有水準之上的表現,對新手而言其實已經不錯了。
書中每個人都彼此幫助、彼此剝奪,在不經意間造成傷害。那過程殘酷且充滿遺憾,也因此才襯托出偶然喜悅的耀眼。她們的生命最終交織成巨大網絡,並如繁星般相互輝映。無論網上串了多少恐怖的東西,整體而言我想那終究是堅韌而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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