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3日

我的脖子讓我很不爽

我在落枕的第三天買下這本書,畢竟她就在書架上,看起來根本是為了讓當時的我買下而出現在那裡。本書是知名導演、編劇諾拉.艾芙隆(Nora Ephron)的散文集,輕薄短小又有趣,一下子便能看完。


雖然書裡沒明寫,但我想應該是收錄她在雜誌、報紙等各處發表的文章集結成的合輯。主題五花八門,包括各式觀點雜談、往日回憶、喜歡的東西、愛的書和美食等等等。唯一讓人感覺得到的共通處就是作者的年紀,這書出自一位六十歲獨立知性女性之手,她也不吝於在字裡行間強調這點。


於是「我的脖子讓我很不爽」這篇散文自然也不是關於落枕的趣(慘)事(劇),談的其實是年紀對人類外形造成的影響。臉的話大家都保養得很勤所以基本上不會太糟,可是脖子……該怎麼說呢,這種常動來動去的地方無論再怎麼做,就跟手腕一樣,很難掩飾歲月的痕跡。


於是這下只要一照鏡子作者就煩,但如果不想為此花大錢做術後成果不太保險的拉皮手術,那也只能繼續忍受那個鬆垮垮的脖子了。除此之外還能做的事,便只有想辦法調適自己的心情,都已經超過六十歲了,不然還能怎麼辦?


反正,無論如何,我恨我的脖子!!!整篇文章,呃,應該是整本書都是以這樣帶點自嘲的歡樂微酸口吻寫成,閱讀期間總在吃吃竊笑和會心一笑間來回輪轉。作者文筆幽默風趣,讀這樣的散文真是一大享受。


作者在甘迺迪時代當白宮實習生的往事歡樂爆笑(我很可能是唯一一個在白宮與甘迺迪共事卻沒被他睡過的年輕女性),被再三強調的超美味甘籃菜酥皮卷令人流口水,看她寫自己熱愛的書也很愉快(小公主一萬分,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超推薦)。


加上作者的性格不拘小節(至少文字本身讀來是這樣啦),閱讀品味和我也蠻接近的,配合價值觀相似在乎的東西自然也像,所以能看到這樣偏好相近又已經有了歷練的前輩寫下的人生雜感和體悟,真的很不錯。


而且我必須承認,落枕什麼的當然是原因,但真正吸引我的還是老去這一點。十年前我都還覺得所謂「老年」,是個該要好好規劃卻也不會認真放在心上的事情。但最近下流老人的話題風起雲湧,加上一些心情甚至哲學問題,讓我對此既在意又焦慮得無可奈何。


於是發現本書談的是老後的脖子與其他時,便怎樣都想讀一讀,看像作者這樣的人是如何面對與思考這些事。可生老病死終究是很難確切得到答案的東西,我自己想破頭想不出個所以然,而寫作本書時年逾六十的作者,對此也還沒有準備好答案。


時間會治療一切的道理在這邊(可能)也部分適用,人終究會慢慢接受變老這件事,並試著與之協調相處。但關於死亡……嗯,顯然關於死亡終究是很難找到答案的吧,連讓的我很喜歡這一段:


「『答案是什麼?』格特魯德.史泰因死前問愛麗絲.B.托克勒斯。

愛麗絲沒有回答。

『既然這樣,問題在哪兒?』斯泰因又問。

哇,問得好。


不過也不盡然,在我腦海裡常會盤旋一些像這樣的問題,比如,你是敗家子還是守財奴?你是把每天當生命最後一天來過,還是以為自己還能再活二十多年所以拼命存錢?生命到底是太短還是太長?


你是瘋狂工作,還是放慢腳步細嗅玫瑰?我們該將碳水化合物置於何地?難道我們真的要在有生之年拒絕麵包嗎?尤其是如今美國的麵包美味得幾乎銷魂奪魄之時?那我們還要吃巧克力嗎?格特魯德.斯泰因,我要問妳一個問題──我們還要吃巧克力嗎?」


結論是一個聰明而知性的人活到六十歲,還是有很多問題終究無法找出答案,只能用些能讓自己稍微好過(一段時間)的想法,安撫一下心情並繼續努力活下去。有些問題終究沒有終極解答,讓我們感謝人類大腦在進化之路上演化出的適度短視,使得大部分的人可以忽略如此無可奈何的事情、盡可能活在當下,外帶照鏡子時幹譙一下脖子這樣。


另外,我也喜歡作者在書中提到的八十二歲老伯伯,在死前一天他為年輕時代收到的情書附上動人短箋後,再將這些情書寄回給原來的主人……未免太優雅了,看得我都想寫情書給這位阿伯了 ~(嘆)


只是話又說回來,當本書在這部分如此讓人共鳴的同時,我也不得不反覆體認到一個感傷的事實。作者在書中的口吻像她能再活個十幾二十年,但實際上她在本書出版的同一年診斷出白血病,並於2012年時過世。儘管字裡行間有那麼多「我可以再活上好一陣子」的預期,但她只多活了六年。


人生真的無常。


我的脖子讓我很不爽(I Feel Bad About My Neck: And Other Thoughts on Being a Woman)是動人的幽默散文集,關於生活,關於老年(別再相信拔獅子的鬃毛可以、咳,我是說老後生活比年輕更美好的渾話,沒這回事,但總可以試著愉快的活下去)。感興趣的話找來看看,應該能渡過一段愉快的時間,至少我是這樣啦。


然後希望我也能灑脫一點,但當然希望永遠不需要擔心疑難雜症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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