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店翻到這本覺得應該很有趣,實際讀完確實也蠻有趣的沒錯。本作由科普雜誌『新科學人(New Scientist)』的歷史故事專欄集結而成(多人合寫,史蒂芬妮.潘恩(Stephanie Pain)主編),收錄大量歷史上不見得有名,但多半很重要的、與科學相關的事件,正好切合我愛看八卦文的興趣。
在一個理想的狀態中,人類文明的發展應該像一條緩慢平穩上升的道路。不過現實比較像一條九彎十八拐、有時還會倒退,外帶點整人性質的幽森小徑。於是我們會發現二十世紀初就已經有人企圖在非洲鋪滿太陽能發電廠供應歐洲需求、二戰期間還出現了全自動收音機工廠、人類能確定放射線會對健康造成損害,是因為當初有一大堆人瘋狂的照X光除毛……
此外史上第一回橡皮艇泛舟測試發生在十八世紀中期,而且當時固特異還沒為此做出生涯重要貢獻,所以用的材料依推測應該是生橡膠……不用說,整段行程可能只有同時作為冒險家的主事者爽而已,其他人大體都挺抓狂的吧?
嘛,科學發現幕後的黑色喜劇就是部收錄一大堆趣味故事的作品,中文書名取得比較花俏,原文Farmer Buckley’s Exploding Trousers:And Other Odd Events on the Way to Scientific Discovery則平實的多。當然為了吸睛,中文書名這樣取我想是必要的,畢竟我也是因為這樣才被吸引。
雖說本書不乏讓人捧腹大笑的篇章,可絕大多數是會心一笑、甚至有點哀傷(就不提有些是WWW這樣),可能不完全適合只想看滿滿黑色笑料的讀者(那怕不是沒有啦)。但若是想讀些很有意思的歷史故事,那本作非常適合,因為有趣的史實非常多!
比如原本在牛津大學任職的麻醉師艾德加.帕斯科先生(Edgar 'Gar' Alexander Pask),在二戰時對英軍飛行員的死傷程度感到痛心,1941年辭職加入皇家空軍,馬上被派到生理研究中心。
當時英國飛行員使用的救生衣有個問題,那就是雖然可以確保人體浮在水面上,但臉是朝下還是朝上,呃,隨緣。可是很多戰機飛行員彈射落海時早已失去意識,如果落海時臉朝下那就死定了,等救援到達時人早都溺死了。
傾向這是枉死的帕斯科先生,第一個目標就是開發出會自動翻轉,讓使用者面部朝上的救生衣。不過設計比較單純,確保實不實用卻很複雜,因為沒有任何清醒的人可以在危機中假裝徹底喪失意識(又或者換個說法是,在戰時把007用在這裡好像不夠經濟),但實驗又一定要來真的才有用。
到處都找不到受試者,所以帕斯科先生……不,他沒去欺負誰,正好相反,他自己上。當時整個團隊開拔到拍攝電影用的攝影棚,利用那裡的泳池和造浪機模擬大海。帕斯科先生會穿上飛行員的全套裝備,由他在牛津的老闆替他深層麻醉,再由另一群穿泳衣的科學家把他丟進水裡。
雖然旁邊都是人,但這仍然很危險,因為風浪隨時可能讓水侵入他的呼吸管,在不知不覺間走他的性命。帕斯科先生的努力最後研發出RFD Admiralty 型 5580 充氣救生衣,設計簡單,性能強大又耐用,這份貢獻也讓他自己成為現代救生衣之父。
不過這只是帕斯科先生的第一步而已,因為再來為了確保墜海的飛行員能在冰冷海水裡撐下去,他投入防寒衣研究。再一次帕斯科先生親身上陣,跳進蘇格蘭最北邊的海域測試。這次的實驗沒那麼驚悚,因為當他喊自己快熱死時,他的觀察員決定該是收貨的時候,不然其他人就要冷死了。
跳水不夠,接下來要做的是模擬跳傘,為了確認最高的彈射存活高度是多少,帕斯科先生再次穿著裝備吊在鷹架上,吸著氧氣比率越來越低的空氣。最後在海拔890公尺到1000公尺間失去意識,證明沒有氧氣裝備的飛行員如果在海拔890公尺左右跳傘就有機會生存。
但以上都不是他最驚人壯舉,他最讓人倒抽一口氣的實驗發生在1943年,主題是研究何種人工呼吸法在狹窄、潮溼、搖晃的船隻上最有用。又一個現實問題,有意識的受測者和屍體都無法反應現實,勇敢的帕斯科再次親身上陣。
這次他接受的是超越深層麻醉的麻醉,在呼吸中止後接受不同人工呼吸法,同時監控過程中有多少空氣進出他的肺部。而且可能是為了控制和比較變因,他還堅持說服自己前老闆,在他完全癱瘓的期間不斷實驗,兩小時內就停止呼吸七八次。
而且這實驗不只做一次,為了確保可靠性,第一次結束的兩天後,帕斯科先生再來一次。最後確認依芙人工呼吸法(Eve’s technique)在這種情境下,可以為溺水者的肺部帶來最多空氣,而後英國皇家空軍和海軍都正式採用這種人工呼吸法。
戰後帕斯科先生在杜倫大學任職,並成為英國第二個被任命為麻醉學教授的人。有一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獎項,社會成就極高,勞獲無數獎章。還有戰後二十年他才承認,當初也有替邱吉爾研究怎麼在海拔200公尺高度安全抽雪茄的方法。不過顯然這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所以除了找出準確把雪茄燒成火球的方法以外,研究大抵是失敗的。
帕斯科先生在1966年過世,他活著時一天抽六十根菸肯定有影響,但一般公認主因是他戰時實驗受傷帶來的後遺症。聊這件事時,朋友笑說,這感覺腦袋不知道是接錯什麼還是多接了幾條(這篇裡面有當時留下的實驗照片)。
不過我是覺得,那是二戰時期,肯定有愛國心與使命感因素在裡面。不過更重要的是,1912年出生的帕斯科先生,當時搞不好有三分之二的大學、高中和國中同學全在戰場上。比他老的,比他年輕的,都可能因為裝備、急救法或科學知識不足,導致本該活下來的人卻冤枉死去。
他的專長很珍貴,所以沒被直接派往戰場,然而他的心可能與那些人同在。即使身處安全之處,也不願對自己的同胞不管不顧。他以救人為目標展開驚嚇指數極高的實驗,二話不說實驗品就是他自己,然後幸運的活了下來,儘管不算非常非常久。
我覺得這裡面散發出的是強烈的道德感,以及心知肚明自己是靠什麼才有眼下安穩生活的內疚。就像戴森在散文集反叛的科學家裡提到的,他是因為科學天賦獲得肯定,所以戰時不用親上火線而是在轟炸機司令部當文官。但他有無數同儕都在轟炸機上面,眾所周知那是死亡率極高的任務。
他對此感觸良多,字裡行間和帕斯科的行動一樣充滿道德感與社會關懷。該怎麼說呢,我覺得這些科學家對基於個人天賦獲有的既得利益所展現出的自省,和那些正在把理組變成一個髒字的人相比,畫風顯得截然不同。
還有當一個瑞典化學家陷入離婚後的萬念俱灰狀態時,猜猜他選擇做什麼排遣鬱悶?答案是算數學、算數學、一直算數學,事實上從1894年的耶誕夜開始,他每天花十四個小時算了整整一年。
結束的時候,他建構出溫室氣體造成全球溫暖化的理論,而且數據和今日透過超級電腦推算出來的沒多大差別。不過那時代基本上沒啥人理會這件事,所以這篇論文就這麼冷凍近百年,直到1990年代突然被挖出來,成為那十年間受引用次數最多的科學論文。
但也不用為哀傷的阿瑞尼斯先生,就這領域遲來的關注太過遺憾。因為他後來靠鹽類溶液導電度的研究拿到了諾貝爾化學奬,並再婚且有了孩子……讀完這篇我只能說,失戀不是世界末日,不過倒可以試著計算看看末日可能會怎麼來,至少比去幹犯法的事情要有建設性多啦。
然後有讀過羅蘭.英格斯.懷德(Laura Ingalls Wilder)的在梅溪邊(On the Banks of Plum Creek)的話,肯定會對書中關於1870年代美國超級大蝗災的情節印象深刻。但小木屋書迷可能不知道的是(好啦只有我不知道),這種當時造成重大損害 的洛磯山蝗蟲在三十年後便絕種了。1903年有人在加拿大草原的河邊看到最後一隻,然後就沒了。
呃,顯然這種時候人類不會太在乎生物多樣性這回事,沒了就沒了。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過去有過很多假說,只是都沒有確切的證據。昆蟲生態學家克拉伍德很想解開這謎團,但現代已經找不到理想的蝗蟲標本來研究了。
但他還是很想知道怎麼辦?答案是從1968年開始他每到暑假便和學生一起去爬山,希望能在冰河中找到歷史記載過的,當蝗蟲大爆發蟲群大批飛越寒冷山巔時, 照常理可能落下的屍體。找了四年他終於找到了,而且透過挖掘不同時代的冰層,確認了蝗蟲大爆發是北美大陸自古以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現象,而非開人類 拓荒改變當地生態造成的後果。
那麼,滅絕又是怎麼回事?他找到了1870 ~ 80年代一位昆蟲學家留下的文章,裡頭透過觀察證實單純的犁田與灌溉,確實有辦法把土中的蝗蟲卵殺死。而且還留下了一份當年蝗蟲「固定繁殖區」的地圖,描 繪出當蝗蟲數量沒有大爆發的時候,就只有那些意外小的根據地有洛磯山蝗蟲在繁衍。
也就是說非蝗災時期,這種蝗蟲的數量與根據地其實非常少。連帶的真相也呼之欲出,過去至少延續了數世紀之久的蝗蟲大爆發周期,之所以在十九世紀末結束的理 由,只要把那張蝗蟲「固定繁殖區」的地圖,拿來和1880年(大多數是因拓荒政策而新開墾的)農地區域的地圖重疊一下……
賓果,曾經讓羅蘭一家人淒慘落魄的洛磯山蝗蟲,就是這麼在該次爆發後的虛弱期(?),溺死在沈默農夫們日常的犁田灌溉當中。洛磯山蝗蟲的滅絕不是基於縝密的害蟲防治計畫,而是單純衰到一個爆炸……呃,真的是天佑美國,經濟昆蟲學史上最輝煌的勝利,根本只是個意外來著啊 ~(洛磯山蝗蟲表示:)
作為小木屋控,這大概是整本書裡最讓我滿足的一篇,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只是形成這種「長三千公里、寬一百八十公里」的超級蝗災周期的理由究竟為何,又為 什麼不爆發的時候族群數量那麼少,一爆發時卻又長到那麼多,我想如今恐怕已經不可考了吧。這世上有些謎團解開後,只會帶來更多的謎,而且我們手上已經(幾乎?)沒有解謎工具了。
科學發現幕後的黑色喜劇這本書讓我知道了很多事,同時也是很棒的一本書。礙於時間限制,實在不可能把讓我雙眼發亮的故事全都寫進來(也沒必要啦),更別提這本真的是每篇都相當有意思、我都想為之碎碎念一番。所以啊,感興趣的話,請別錯過這部作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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