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8日

羔羊樹與花 9


當妮爾從床上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昨晚她在天快要亮時才回到克萊門德家,什麼話都沒說就趕緊躲進房間裡去,一下子就進入夢鄉。雖然這兩天她已經被某人嘲笑了很多次,說吸血鬼睡這麼死,被人搬去曬都不知道;但妮爾才不會管這麼多呢,睡覺最重要。
躺在床上,她靜靜看著天花板,是該起來了,但她卻又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妮爾暗自決定等到可以回自己家住的時候,就算用偷的也要把這床蓋起來格外舒適的棉被給搬回去。想到這裡,她心一橫爬離床鋪,快速地梳洗換衣後走進客廳。沒有看到傑克爾,倒是看見克萊門德腳邊擺了一杯水,正靠在落地窗邊看書。

「你不用工作嗎?」妮爾好奇地看著克萊門德,感覺上眼前這個人真是過著悠閒到不行的人生啊。
「今晚不用,沒人預約。」你這樣就不去了嗎?但談話的對象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來是很專注在閱讀中,所以妮爾也不知道要接什麼話,只好走到沙發邊靜靜坐下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可以在沒有人會打擾的情況下,安靜地觀察屋內的陳設。在張望了一下後,她突然發現客廳裡沒有電視。
「克萊門德?」
「什麼?」
「你家沒有電視嗎?」
「沒時間看。」
妮爾聽到這個回答時,忍不住做了個鬼臉,在她眼中克萊門德的時間多到可以沒事去環遊世界旅行。大槪又是不想回答的問題吧?妮爾很清楚,克萊門德願意說話時,可以講到讓人不想聽;但要是他不想回答,那任誰都撬不出話來。如果硬要追問的話,那他想讓場子變得多冷都有辦法。這點她之前就現場見識過很多次了,特別是那場可怕的學會預演。
「歐瑞思和傑克爾呢?」妮爾只能改變話題,希望克萊門德現在不是不想講話,只是就那個話題不想講話而已。
「傑克爾去見愛麗絲,歐瑞思的話一早被小蟬帶走了,妳沒看到桌上那張紙嗎?」
聽到這個提醒,妮爾才注意到桌上放了一張小小的便條紙,馬上抓來看。上頭是很娟秀的字跡,看語氣應該是小蟬寫的。內容大意是她要帶歐瑞思去買衣服兼觀光,等妮爾睡醒後,就到瑪姬家來找她吧。下頭是一串地址,看樣子地點也是在她們住的公寓附近,沒有太遠。
妮爾一開始對小蟬為什麼會來帶走歐瑞思有點驚訝,但當她想到應威肯定會一五一十地向小蟬報告後(或該說根本也不用問,應威鐵定是開開心心地主動說明),就覺得不那麼奇怪了。想必是小蟬在知道情況後,有了什麼想法,所以才衝來帶走歐瑞思的吧?
「妳不去嗎?」克萊門德突然說話。
突然間被打斷思緒,妮爾有些反應不過來:「去什麼?」
「小蟬不是希望妳睡醒後就去找她嗎?」
「呃,是啊……」妮爾總覺得克萊門德好像是在趕人似地:「但不用這麼急吧?」
「喔,對了,有件事我差點忘記。」克萊門德的聲音突然開朗起來:「小蟬她臨走之前一直在嘴裡念著說要替妳換造型,看來妳的穿衣品味連她也不能苟同啊。」
隨著克萊門德的語氣轉換,妮爾也輕鬆了起來:「這不用你管吧!」
「服裝品味差也是公害的一種。」克萊門德聳了聳肩,露出妮爾熟悉的笑容。
但她才不會那麼輕易認輸:「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公害的話,就去參加綠色和平組織啊!」
「別開玩笑,綠色和平組織根本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汙染源,服裝品味已經完全超越公害的界限,妳是想毒死我嗎?」
「你這種話可是政治不正確喔。」妮爾斜眼瞄了克萊門德一眼。
「沒辦法,我的美感是很脆弱的,完全禁不起挑戰。」克萊門德換了個姿勢,看起來相當自得其樂。
「是是是。」妮爾忍不住苦笑:「那麼就請你快點把美感培養得堅強一些吧,我要出門了。」
無論如何,事情還是越快做完越好,她可不希望今晚又是忙到天亮。
看著妮爾穿上大衣,克萊門德繼續提出惡毒的建議:「對了,回來前記得把那件紫色大衣丟進垃圾桶,我一直覺得妳穿紫色看起來真的很恐怖,雖然妳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不用你管,醜就醜,又不是穿在你身上!」妮爾瞪了克萊門德一眼,很快地閃出門去。不過在關上大門的同時,她這才驚覺到自己現在可是在上東城,離小蟬和自己原來住的地方非常遠……一想到路有多遠,妮爾就忍不住洩氣。
她掏出放在口袋中的地址來回讀了幾次,但當然,不管怎麼看上頭的字照樣都不會改變,那間房子也不會飛過來。看樣子她今晚是註定得讓計程車敲竹摃了。就算是吸血鬼也不會想在這種天氣裡跑步。
下了門房叫來的計程車後,妮爾鬆了口氣。這一路上司機的視線總讓她不安,老覺得他是不是在注意自己的穿著。雖然冷靜思考後就會發現這種心情非常可笑,但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去想。說真的她之前絕對不會想這麼多,但被克萊門德這麼一講後,卻突然整個覺得不對勁起來。步上台階準備進入公寓的妮爾,開始認真的在心中痛罵這個討厭的傢伙。
走到地址指示的門口後,妮爾很快就按下電鈴,而且一下子就有人開門了,那個人正是小蟬:「妳怎麼這麼慢啊!」
在妮爾回答之前,小蟬就先俐落地把她給拉進屋子裡。看著少女興奮的表情,妮爾幾乎可以確定她今天肯定已經玩一整天了。這間房子並不大,但感覺還算舒適,地上散置了非常多的衣服,妮爾猜現在八成在開換裝大會吧。艾里歐正縮在角落裡,對於妮爾的到來沒有什麼反應。
絲微雅則坐在一邊看書,身上穿著看起來很溫暖的茶色舊毛衣,底下配的是簡單的深藍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有種不同於往常的休閒感覺。至於小蟬,妮爾嘆了口氣,還是跟上回見面時一樣亮麗但奇怪,色彩異常鮮艷的條紋長毛衣加絲襪這種搭配,還真不是一般人敢穿得上身的。
但妮爾當然不會想要發表感想:「克萊門德跟我說,妳今天帶歐瑞思去買東西了?」
「正確來說是探查敵情,不過順便買點衣服啦!」小蟬得意地微笑:「我最喜歡去豪士登街南邊那兒挖寶了……」
妮爾決定暫時打斷買衣服的話題:「妳剛剛說探查敵情?」
「喔,那個啊,當然是因為應威說好想有奇怪的人在抓她啊!旣然歐嘉娜死都不讓我插手,那就要自己來!」小蟬不怎麼愉快地做了個鬼臉:「我原本是想如果在外面晃一整天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麼事發生嘛。可惜一點事情都沒發生,討厭死了……不過當然啦,逛街還是很高興!歐瑞思這麼特別的髮色拿來搭衣服超級好玩的,可惜她沒有穿耳洞,要不然有很多副耳環看起來都很適合……」
「好啦好啦。」妮爾用笑容截住小蟬的話頭:「對了,瑪姬呢?」
「她不在。」小蟬擺擺手,接著搬開椅子上的衣服讓妮爾坐下。
「那歐瑞思呢?」妮爾好奇地環顧四周。
「剛剛叫她進去換衣服了,我們今天找到很適合、超級適合她的衣服!」
「是這樣嗎?」不知道為什麼,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已經叫歐瑞思換了一個多小時的衣服了。」艾里歐小聲地抱怨:「而且為什麼我一定得待在這邊啊?」
「少囉嗦,當然是因為她弄完了以後就換你了啊!」小蟬理所當然地指著艾里歐:「就穿那件!」
妮爾不自覺地看向小蟬所指的方向,那是一件可愛、粉紅色、綴滿蕾絲與緞帶的夢幻公主風童裝,當然是給女生穿的那種。
「為什麼我要穿那種衣服啊!」艾里歐馬上抗議。
「當然是為了代替吃帽子的懲罰啊!」只見小蟬插著腰,一臉得意愉快地說明想法:「看我這個姐姐對你多好,為了替你避開吃掉帽子後送急診的可笑下場,特別幫你準備這件可愛的洋裝……啊,我連假髮都替你租回來了!乖乖穿上讓我相照,我就不再叫你吃帽子!」
「休想。」艾里歐縮得更小團了:「誰會笨到讓妳拍照啊!」
「好啊,不照也行,我也準備好方案B了!」小蟬滿臉笑容地從滿堆衣服底下抽出一件,開心地舉得高高的:「怎樣,有沒有很嚮往,王子喔!」
這回是男裝沒錯,但很明顯是混合所有不同時期風格地精華缺點而成的衣服,縫上的蕾絲燈籠袖與燈籠短褲、詭異的大塊對比色與誇張的剪裁,以及一堆奇怪的裝飾。老實說妮爾甚至無法確定這兩套衣服中,究竟是那件穿起來比較丟臉。
看見眼前這種情形,艾里歐沈靜片刻後,再度開口:「我都不知道原來妳喜歡這型的啊,果然是凡人不可及的品味……」
「是啊,我最喜歡這樣穿的弟弟了,品味不俗吧?」小蟬故作無所謂地回答,同時隨手把衣服丟到一邊,接著又不知從那裡抓出了一根插著塑膠馬頭的木棍:「方案B可以不照相,但是要騎這個逛校園一圈!恭喜你,入校前就會成為傳奇了!」
「妳當我是白痴嗎?」
「欸,不是嗎?」艾里歐的臉垮了下來,僵硬地轉向牆壁。
「反正只剩兩天了……」
「不,是還有兩天。」小蟬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的弟弟,露出狡猾的微笑。
「我換好了。」歐瑞思的聲音突然出現,接著妮爾就看見她從屋裡走出來,表情看起來並不怎麼愉快的樣子。不過比起那個,妮爾更在意的應該是她那身衣服。
「這根本是春裝吧!」她訝異地看著歐瑞思身上的衣服,白色連身洋裝與深藍色的薄外套,穿在銀髮的歐瑞思身上,看起來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只是就如同妮爾第一個感覺一樣,這根本是春天的衣服,怎麼能在十一月天穿出門去呢?
「但是我覺得這樣穿很漂亮啊!」小蟬顯然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感覺:「包成一顆球對歐瑞思來說太浪費了,她就是要這樣才可愛啊!妳知道我們今天回來的時候,路上有多少人都在看她嗎?」
是因為在冬天穿春裝,所以路人才會驚訝的吧?妮爾看著一臉得意的小蟬,大嘆了一口氣,果然不應該把事情交給她。
「問題是穿這種衣服,根本就沒辦法走到外面吧?」妮爾裝作沒聽到小蟬那個我們今天就是這樣走回來的抗議,繼續說話:「而且就算白天可以好了,但現在的溫度一定也比早上低,如果再這樣穿回去,那一定會凍傷。妳該不會全部都買這種的吧?」
從小蟬的表情看來,應該是這樣沒錯。
妮爾嘆了口氣:「這樣不行啊,還是要買厚一點的比較好,否則……」
「沒關係,不用再買了,我故鄉的冬天比這裡要冷多了。」歐瑞思的語氣夾雜僵硬與焦急,任誰都聽得出她並不愛買衣服。而這個反應也讓整個房間內的氣氛登時沈了下來,一時之間大家都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直到小蟬開口。
「唉呀,原來妳不喜歡這種樣式的衣服啊?」妮爾無奈地看著小蟬一臉尷尬的笑容,總覺得她是尷尬錯地方。
「不,我只是……」聽到小蟬的回應,歐瑞思像是想挽回什麼似的很快開口,但語氣又有些遲疑,或許她是在腦中找尋適當的用字:「不習慣而已。」
「這樣啊……」
眼看連一向健談的小蟬都沒辦法再接話,妮爾認為這應該是個離開的好時點,反正再留下去也不會多愉快了。於是她馬上隨便找了個藉口:「對了,其實我們之後還有些事要忙,再拖下去我怕會弄到天亮,那我們就先走囉!」
但妮爾接著又想起歐瑞思衣服的厚度:「對了,妳可以借外套給她嗎?」
「可以!」聽到問題,小蟬馬上開始在衣服堆中翻找,看起來好像又回復原來的心情了。她很快就抽出一件看起來很漂亮的大衣,絲毫沒有遲疑的遞向歐瑞思,這讓妮爾不得不為小蟬的大方感到佩服。
「對了,我差點忘了!」小蟬明亮的聲音突然又打斷妮爾的思緒,讓她感到有些錯愕:「我也替妳準備好新造型了喔!」
「我、我就不用了啦……」妮爾連忙搖頭拒絕,但這回對手不打算妥協。
「不行,一定要!」小蟬這會兒的心情肯定再度翻升,她自信地看向妮爾,藍色眼眸閃閃發光,完美地應襯了她強勢的行為模式:「因為我錢都花下去了啊!」
離開公寓的妮爾,看著身上的衣服感覺很複雜。紅色與綠色拼裝組成的大衣看起來實在異常顯眼,雖然小蟬滿口說好看,她自己也覺得應該不難看,但就是感到有些怪怪的……只是反正穿都穿上來了,她也就懶得換啦,始終也不難看嘛?
歐瑞思突然開口,停下了妮爾的思緒:「請問我們有安排什麼事嗎?」
「安排?」妮爾呆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喔,妳是說我剛剛跟小蟬講的那個啊?沒有啦,我只是擔心拖下去會太晚,所以才那樣講的。」聽到回答後,歐瑞思沈默下來,兩人靜靜走了好幾分鐘後,才又有聲音。
「那我們現在有什麼事要做嗎?」
「現在啊,應該是快點回去吧,如果又遇到上次那幫人就麻煩了。」
「那我們在回去之前,可以先去一個地方嗎?」歐瑞思的聲音很細,但非常的堅定,兩隻眼睛認真地望著妮爾,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臉。
「什麼地方呢?」
歐瑞思回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像是講得很勉強似的:「我想去蘭蒂娜……她變成花的地方。」
是啊,妮爾馬上在心中大罵自己,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要求嗎?事實上不必等歐瑞思主動開口說,妮爾自己就應該要帶她去了不是嗎?
妮爾帶著歐瑞思,在暗夜裡的寒風中朝醫院的方向走去。當時她就是在工作的路上遇見蘭蒂娜的。雖然也不過幾天晚上前發生的事情,但現在回顧起來卻總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妮爾記得那天沒走很久就碰上那件事了,所以雖然詳細地點沒有記得很清楚,但她相信只要到了現場,很快就可以想起來。
兩人默默地在街上,一前一後地走著,很快就來到妮爾記憶中的地點。
「就是這裡吧。」沒等說明,才剛停下來歐瑞思就先問了。
「沒錯。」妮爾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歐瑞思看著地上,安靜了非常非常久。在這種情況下,妮爾無論如何也只能站在原地跟著吹風,畢竟她也想不出可以說些什麼。她一向不擅於安慰人,而這主要是因為她也不擅長給人安慰。她知道,安慰這種話,有時候講得再真心都只和不痛不癢差不了多少。
終於,歐瑞思開口了。
「其實剛剛,我並不是故意那個樣子的」
「嗯。」妮爾點頭回應。
看見回應後,歐瑞思再度開口:「我只是不習慣而已。」
「小蟬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啦,我想一般人都不會習慣吧。」妮爾露出苦笑:「妳一點都不奇怪,所以別想太多。」
因為奇怪的是小蟬才對。
歐瑞思的表情此刻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她很快又回復面無表情,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地,仰望起天空來:「這裡都看不見月亮呢。」
雖然摸不著頭緒,但妮爾很快做出回答:「因為現在是冬天啊,而且天氣不佳。」
「我們那裡不管是什麼季節,晚上都一定看得見月亮的。」歐瑞思的表情看起來突然有點感傷:「妳知道嘛,蘭蒂娜這個名字,和布倫賽傳說裡的月亮之妻是同名的。」
突然談到傳說,讓妮爾完全無法接話。
「還記得我小時候很羨慕她,因為那個名字很美,不像歐瑞思沒什麼有趣的意思。」少女灰色的眼眸並沒有移向妮爾,而是望著天空自顧自的細訴著:「在傳說裡,蘭蒂娜的容顏宛如初綻放的花朵,比天上的一千顆星星加起來還要美麗。只要她走過,土地就會充滿生命力,乾涸的泉水也再湧出。她是世間的寶藏,整個天秤裡最美麗的存在。也因為這樣,蘭蒂娜也是受太陽深愛的女子。」
「等等,不是月亮之妻嗎?」妮爾疑惑地發問。
「那是因為陽光太耀眼,溫度太灼熱,沒有任何人能受得了,就算是蘭蒂娜也一樣。」歐瑞思收回目光,改盯著地上:「而且比起太陽,蘭蒂娜更愛生命,她無法割捨下大地。但是太陽始終無法理解蘭蒂娜為何不愛他,他相信整個天秤裡沒有人比他更愛蘭蒂娜,所以有一天太陽決定不再只待在遠遠的彼方呼喚心上的人,而是親自來迎娶她。」
「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能夠承受太陽的追求,就算是蘭蒂娜也一樣。被太陽擁抱的她全身染滿金色的火焰,那無法熄滅的燦爛金炎讓蘭蒂娜身邊的一切都化為烏有,消失在毀滅裡。眼看著萬物逝去,蘭蒂娜只能前往什麼都沒有的月亮,請求他冰凍她身上的火焰。」
「不過即使是比冰還要更冷的月亮,也無法平息太陽的金炎。蘭蒂娜發現只要一離開月亮身邊,那火焰就會再度燃起。最後她只能遠離深愛的大地,永遠留在月亮身邊當他的妻子,以求得永遠的冰凍。可是太陽還是愛著蘭蒂娜的,那是永遠的愛、不滅的愛。所以太陽就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追趕著月亮,希望有天能帶回心愛的女子,從上古重覆到今天,還會持續到永遠。」
講完這段話後,歐瑞思安靜下來。風聲像是在宣告存在似的,再度重新出現。
「很有趣的故事呢。」妮爾馬上熱烈回應,但老實說她總覺得這故事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
「是嗎?」像是看穿妮爾心聲似地,歐瑞思自嘲地笑笑:「不過其實我、蘭蒂娜和札爾克小時候,都覺得這絕對不是布倫賽自己的傳說。」
這樣一說,妮爾反倒好奇起來:「為什麼?」
「因為迪里西有三顆太陽,四顆月亮。」歐瑞思像是嘆息般地回答:「任誰都不會覺得太陽和月亮是是互相追趕的,怎麼看都是嬉戲啊。」
「原來是這樣啊。」妮爾總覺得嬉戲才是無法想像的吧?
像是想到了什麼,歐瑞思突然笑了出來:「其實蘭蒂娜很活潑的,和妳那位朋友很像。也是想到什麼就馬上講出來的人,很吵很吵的。」
「是嗎?」
妮爾輕輕嘆息,她怎樣都沒辦法把歐瑞思口中的蘭蒂娜,與她當晚在此處遇見的少女連結在一起。就在她正陷入遺憾之中時,卻赫然發現一朵優雅的粉紅花朵正從眼前的沙坑中緩緩生出。
「怎麼……」她錯愕地望向美麗的銀髮少女,但她並未對此多做解釋。
「現在想來,她說不定已經料到札爾克會背叛了也說不定,她一向很聰明。不過……」歐瑞思靜靜看著地上那朵花:「不過我還真沒想過自己會對札爾克用沙雷草,我真的沒有想過,我原本以為絕對不會碰上這種情況的。」
妮爾靜靜地站在歐瑞思邊,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因為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講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們三個從小就是好朋友,札爾克他雖然調皮,卻也很溫柔。他明明是很善良的人,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的……」歐瑞思口氣變得有些嚴肅:「我知道他是來到這裡之後才變調的,札爾克的個性是來這裡才變的,他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
妮爾分不清歐瑞思的陳述是事實還是期望,只能默默聽著。
「蘭蒂娜應該是最難過的人吧,她絕對想不到會變成這樣,她當時的心情應該是震驚又絕望,恨不得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我們明明說好找到種子後,要一起去玩的,要玩遍每個地方,買很多東西的……」歐瑞思的聲音有些哽咽,接下來的話恐怕除了坐在一旁的吸血鬼外,誰也聽不到。
「蘭蒂娜死了,任務又沒完成,但我竟然還跟別人去買衣服,真的是很過份呢。」
妮爾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所以就保持安靜。而且她也知道歐瑞思其實並不指望她回答。為了避免尷尬,妮爾乾脆抬起頭來望著天空,那個陰鬱深沈的天空。啜泣的聲音小小的傳來,讓妮爾嘆了口氣。
要哭就哭個乾脆吧,雖然今晚沒有飄雪做為遮掩,但那也沒有關係。妮爾看著建築物與路上的殘雪,感受著冰冷的空氣。旁邊的行道樹也結滿霜雪,垂下冰柱來,她突然有種整個世界都結冰了的感覺。
不曉得那位住在月亮上的蘭蒂娜,感覺是否也是如此?
結束哀悼後,妮爾與捧著花的歐瑞思極幸運地在走到大街上時,招到一部計程車。回到大廈後,走進客廳她們馬上就看見克萊門德正躺在沙發上看一本皮面精裝書,看起來似乎很悠閒的樣子。還是沒看見傑克爾,不曉得是出去了又或者是單純隱身而已。
「我們回來了。」
聽到妮爾的聲音,克萊門德把書放了下來,露出自己的臉來。但下一瞬間馬上現出驚喜的笑容:「太神奇了,難道我漏了什麼聖誕節提早一個月開始的新聞嗎?」
看見這反應,妮爾忍不住縮到歐瑞思的身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克萊門德眼光上下掃視了妮爾幾回:「我好像看見完美的聖誕樹走進我家來了。」果然!妮爾感覺好像是被撥了盆冷水似地,明明在室內但感覺更冷了。不過那頭顯然還沒講完。
「總之,看來我真的錯了。」克萊門德收起笑容來,改為一本正經的模樣:「還是請妳把之前那件外套從垃圾筒裡撿回來吧,我會替妳付洗衣費的。」
「不用你費心,我會叫小蟬繼續借我。」妮爾十分不滿地反答,同時下意識地拍拍衣擺。但老實說她還真有點怕小蟬會馬上丟掉那件外套,看來晚點得打電話給她。
「不過比起聖誕樹,」在開完妮爾玩笑後,克萊門德將注意力轉移到剛脫下大衣的歐瑞思身上:「原來這麼輕薄的穿衣法真的是布倫賽的傳統?」
「是又怎樣?」歐瑞思撇過頭去,抓著大衣與花直接走回房間裡去。看著歐瑞思走進房門,妮爾瞄了克萊門德一眼。
「你一定要那樣說話嗎?」
「沒錯,妳看我多誠實?」克萊門德從沙發上坐起,無所謂地笑了笑:「妳不覺得光是看到她的穿著,就讓周圍降了十度嗎?」
「那有這麼誇張,頂多是擔心她會凍傷而已。」妮爾走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
「迪里西的冬天非常寒冷,所以這方面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但看了還是很礙眼啊。」
「說到迪里西。」妮爾想起了那個傳說故事:「歐瑞思今天跟我說了一個那邊的傳說,你有聽過嗎?」
克萊門德沈思了一下後作出回答:「沒有,和羔羊樹有關係嗎?」
「也說不上有什麼關係啦,我也不確定……」妮爾尷尬地笑了笑,接著就把方才聽到的傳說憑印象重述了一遍。畢竟誰又知道這究竟有沒有幫助呢?不管怎樣,她還是很希望能多幫上一點忙的,或該說從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事情。
在敘述終於結束後,她有些期待地發問:「你覺得這個傳說聽起來怎樣?」
「聽起來有點像肥皂劇中三角關係的美化版。」妮爾仔細地看著克萊門德的臉,完全搞不懂這究竟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妮爾決定把這回答當作開玩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恢宏的三角關係啊。」
「是啊,很恢宏吧。」克萊門德完全不在乎妮爾話中的諷刺意味,這讓她有點不滿。
「對了,歐瑞思還說她覺得這應該不是迪里西本來就有的傳說。」妮爾努力地在腦海中重組歐瑞思的話,希望能讓它變得更具顛覆性一點:「因為迪里西有三顆太陽、四顆月亮,但根據那個傳說的內容,怎麼看都應該是源自於只有一顆太陽和一顆月亮的星球才對。你不覺得這聽起來很奇怪嗎?」
「還好。」克萊門德面無表情地回答:「傳說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流傳來流傳去的,美國人知道中東的傳說有很奇怪嗎?」
「完全不一樣,那個是後來才知道啊!」
妮爾不知不覺間嗓門大了起來:「不過我記得你之前有講過,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星球和星球之間的交流也是這幾百年才大量開始的。但是歐瑞思的那個傳說是自古流傳下來的欸!有幾千年以上的歷史欸!」
其實這兩句話都是妮爾臨時隨便胡扯的,但她總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錯。在聽完妮爾的辯駁後,克萊門德突然笑了出來,讓她變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那麼認真在聽我的話啊。」克萊門德還是繼續在看書,但語調已經變得比較認真了:「我有跟妳提過翼族的事情嗎?」
「沒有,但我有聽小蟬她們提過。」妮爾開始搜尋起自己的記憶:「她們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盛行一時的種族,後來因為太愛鬥爭,所以就自取滅亡了?」
「廣義來說是這樣沒錯。」克萊門德點了點頭:「不過更直接的主因是由於他們想要將萬事萬物的真理予以實體化,結果反倒迎來滅亡。」
「將萬事萬物的真理實體化?」妮爾歪頭思考,花了點時間去理解這句話:「那他們成功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克萊門德露出了苦笑:「東西是出來了沒錯,但有沒有成功就不確定了,因為我也不瞭解什麼是萬事萬物的真理。」
「什麼嘛,原來你也有不懂的東西啊?」妮爾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當她反芻完剛聽到的話後,馬上好奇起來:「等一下,照你這麼說,那個可能是『萬事萬物真理』東西是真的有被製造出來囉?」
「以科學計畫的角度而言,是有成品出來沒錯……」克萊門德少見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過以結果來看,不得不讓人懷疑翼族的品味實在很差……」
「那東西現在還在嗎?」
「我想應該是吧。」克萊門德頓了頓,接著馬上改變話題:「反正那跟現在的主題無關,請無視它。我之所以會提到翼族,主要跟他們的科學能力有關係,他們是越過線之後的種族,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然後除了全體上下熱愛階級這點外,他們的日常活動之一就是藉由技術的操弄創造出許多不同的生物,很多傳說中的生物其實都是他們創造出來的,像羔羊樹這種東西就是成品之一。」
「所以羔羊樹是翼族創造出來的東西囉?」雖然沒什麼實際感,但妮爾還是做出了適當地驚訝表情。
「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克萊門德點了點頭:「或該說,也許迪里西整顆星球都曾經是翼族的實驗場也說不定,這應該可以算是他們相當喜愛的遊戲之一。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歐瑞思她們會有那種奇特的體質、生長環境和生活態度。」
妮爾總覺得思緒接通了:「所以依科幻小說的角度來看,迪里西上面所有的生物都是翼族創造出來的,然後在經過長久的歲月後,那顆星球上的人們就把翼族當作神來看了?」
「可能吧,這算是最合理的推論,神明回歸有時會和調查實驗結果畫上等號。」
「那月亮之妻的傳說又和翼族有什麼關聯呢?」妮爾認真地做出詢問。
「誰知道?」克萊門德略帶嘲諷地笑了笑:「說不定原形真的只是肥皂劇而已。」
「那麼厲害的種族還會想看肥皂劇嗎?」妮爾總覺得說不通。
「天曉得,翼族興盛遠在我出生之前,我連化石都沒怎麼看過呢。再說技術歸技術,性靈歸性靈,我一向不認為生物這東西可以全體高級到裡去。」
妮爾忍不住挖出另一個印象來:「那龍族呢?」
「這剛好是一個全體都低能的種族。」
「怎麼覺得你說的和我聽到的差很多?」
「那是因為它們很擅於自我宣傳。」
聽那個語氣,妮爾突然覺得最好別和眼前的男人聊有關於龍族的話題比較恰當:「好了,總之我現在知道迪里西、羔羊樹這東西和翼族有著很密切的關聯,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那種傳說了。那請問這對我們解決這次的事件有什麼幫助嗎?」
「幫助就是,如果剛剛的談話內容可以讓妳滿足並保持沈默的話,就可以提升我的閱讀速度。」說話的同時,克萊門德的眼神並沒有離開書本,並十分優雅的翻到下一頁。
不過妮爾顯然相當不滿意克萊門德的回答,而且任性的決定不給他任何安靜:「不好意思我很吵,那請問你到底是在看什麼偉大的書啊?」
「羔羊樹栽種指南。」那聲音不怎麼愉快的樣子,聽得出這本書並不好看。
「你看那幹嘛?」雖然回答並不未太出乎人預料,但妮爾還是覺得很奇怪。
又翻過一頁,克萊門德兩隻視線依然緊盯著書頁:「尋找不需種子的繁衍方法。」
聽到答案時,妮爾沈默了一下,在理清思緒後,她忍不住馬上驚叫出來:「等一下,你這也太臨時了吧!當初跟人家誇口說自己很清楚方法的人是誰啊!我還以為你真的知道!」
「請輕聲細語好嗎?誰沒事會去研究那種東西是怎麼生長的啊?當然是碰到的時候來看書就好。」克萊門德的語氣聽來是十足地理所當然,但妮爾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再說如果本來就知道的話,我也不用請那位孢子小姐等上三天了,畢竟閱讀也是要時間的……」
「所以說你那個什麼調查身分真假根本就是隨口亂講的囉?」妮爾突然覺得一陣暈眩:「那你幹嘛裝作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還讓我跟你一起騙人啊!」
「我可沒有騙人,只是稍微調整一下行事的順序而已。反正等我把重點都讀完後,清楚地知道解決方法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克萊門德的嘴角浮現出笑意來:「所以嚴格說起來,騙人的應該只有妳。」
「少來,你那是什麼邏輯!」妮爾忍不住站起身來:「這根本不能當理由吧!為什麼不乾脆的說你要看書研究,請等三天呢?」
「因為我不想。」過於直截的回答讓妮爾無言。她看著眼前的俊秀男子,頭一次如此深切地理解到什麼叫死要面子,這傢伙是小孩嗎?嘆了口氣後,她半放棄地坐回原位。
「那你還要看多久?」
「事實上,」克萊門德突然俐落地合上書,藍色的眼眸裡同時泛著得意與愉快地光芒:「我已經看完了。」
這回答反倒讓妮爾反應不過來:「所以?」
「所以,我們應該走了,就照妳的希望盡快把事情解決吧。」從沙發上站起來,克萊門德看著妮爾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縱使已經認識了很久,那張英俊的臉仍讓她腦袋一陣空白。不過克萊門德並沒有讓妮爾呆太久,在快速走向門口後他回過了頭。
「走吧。」
「走……現在?」妮爾呆呆地站了起來:「就我們兩個?不叫歐瑞思?」
「反正她去了也沒有用。」克萊門德聳了聳肩:「今晚就把羔羊樹的事情解決掉吧,我可是今日事今日畢的忠誠擁護者。」
騙人,明明是能拖就拖的人!
妮爾看著克萊門德那副自信地模樣,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不過她還是決定和眼前的男人一同離開大廈,因為她莫名地相信克萊門德有辦法解決任何事。縱使心中有些許保留,但妮爾還是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更信任眼前的男人。
至少目前為止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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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爾朝綿被小賊前進中(不過我去朋友家住時,想偷的是長頸鹿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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