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安哥拉的首都,主角是一隻前世為人的壁虎。它住在菲力士.溫杜拉的家中,這位白子是族譜專家,不,他不是歷史學家,事實上他以販賣美好的過去為業。結束漫長內戰後,安哥拉的新興達官貴人很需要顯赫祖先好妝點自己,而菲力士.溫杜拉極善於編造出虛實交會的精美家世系譜。
某天夜裡,一個彷彿來自過去的幽靈到訪,身為白人的他留下大筆金錢,想得到一個出身非洲的傳奇生涯。雖然這很詭異,但基於金錢也稟持好奇,一份新履歷還是誕生了。幽靈獲得新名字後對編造而出的往日時光展開莫名積極的追尋,編造者本人也意外發現虛假和真實的界線正在變得模糊……
本書作者裘瑟.阿古瓦盧薩(Jose Eduardo Agualusa)是安哥拉極具代表性的作家,故事主場也幾乎都發生在安哥拉的首都Luanda。台版將這座城市譯為盧安達,因此我看的時候有一度,一直將本書背景和盧安達共和國聯想在一起。讀著讀著感覺越來越微妙,查資料才發現這是不同地方但譯名相同造成的誤會,小說從頭到尾主場都在安哥拉。
我覺得這部作品最迷人的一點在於,他故事裡的敘述與思緒非常優美,就算不理會實際涉及的歷史背景,光讀情節本身便已是種享受。我喜歡小說對場景氛圍和人物形象的描述,也愛時而魔幻、時而諷刺、時又張力滿點的劇情本身。
如果熟悉葡語系文學和安哥拉歷史的話,我想肯定能在字裡行間感受到更多的東西。不過我對葡語系文學認識趨近於零,對安哥拉歷史也只有歐洲戰後六十年裡頭,對葡萄牙如何處理獨立戰爭過程的簡略描寫而已(就和那時代大多數的殖民宗主國一樣,基本上就是弄得亂七八糟)。
不過即使如此也不妨礙我感受本書的美,如同作者在序言提到的,這部作品之所以能受到全世界那麼多國家的歡迎,正是因為故事本身觸及的是普遍的人性問題。再說,一個專業是利用歷史夾縫虛構出完美族譜的職業,本來就非常迷人。
小說中的安哥拉風情非常迷人,也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其歷史的複雜程度,有些很好笑卻也很哀傷(什麼,為什麼用我(偽)祖先命名的學校被改名了,他是歐洲白人嗎?不是,他是的巴西人,但那時候要本土英雄?可惡,巴西人為什麼不行,巴西人很好啊,他可是我的祖先啊,改回來,我一定要想辦法給他改回來)。
而當從事這職業的人,碰上了另一個滿是謎團的索求虛幻身世者,然後頂著這個身世的人,還真的成功在現實中將這個假身世逐步建構為真實時……這真的超吸引人的啊。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又會對族譜專家造成什麼影響?對族譜學家愛著的那位女性呢?她的同時出現似乎告示著這一切並不單純?
滿是謎團的劇情透過優美詞句逐步展開,透過壁虎的眼睛悠閒、唯美、徐緩、雅致的述說著。作者以淡然態度描述滿是血腥的家國歷史,看似輕描淡寫卻又難以忽略那份潛伏其中的深沈苦痛。
這一切又關乎於記憶的可靠與不可靠,以及虛假與真實的微妙互動。為了前進人們總得試著轉換看待自己的方式,努力摸索活下去的新道路。但那怕如此,當某些黑暗太過深沈時,那些過去終究會追上並令人無處可逃,唯有面對才能超越長年以來的困境向前邁進,個人如此,國家亦如是。
畢竟在轉型正義上裝死可恥而且不太有用。
本書讓我想起談二戰結束後,關於報復當地德裔居民這份黑暗的捷克動畫卡夫卡列車( AloisNebel)。雖然歷史細節完全不同,但關於負面人性,很多時候真的都非常類似。對於往日的罪惡當然不能輕易放水流,不過在接觸這一類作品時,更加謹慎的提醒自己別成為類似行為的幫兇,肯定也是十分重要的事。
無論是虛構或者現實,我們總是會發現,罪惡感要有良心的人才會出現,而有些人儘管做出恐怖的行為,卻還是可以一輩子都深信自己身處正義一方,要如何面對這樣的落差是所有追求轉型正義者都必須思考的事。至於不追求的人呢?可能得從沒有懺悔就沒有原諒的哲理開始思考,然後才能稍稍理解某些人口中「過去就讓他過去」的發言有多可恥吧,這種話不是不能講,但誰可以講恐怕也不是問題。
變色龍(O Vendedor de Passados)是非常迷人的作品,整本書光讀文字便已讓人非常享受,故事本身更是迷人得可以,其背後的哲思與歷史關懷更給人溫柔而廣闊的堅毅感。有機會很推薦找來讀,真的是很棒的小說。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