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日

龍蛋Ch 10




「羅馬之鑰?」

瓏恩斜倚在費邊烏斯家花園水池畔的躺椅上開了口,費邊烏斯斜眼瞄著她。那雙美腿橫陳在火光波光的搖曳之中,看得那個叫伊羅墨斯的窮酸小子口水都快滴出來 了。方才聽大家解釋澡堂脫毛事件時那滿臉通紅的害羞模樣,這會兒可收拾得乾乾淨淨全沒一點痕跡。她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吃驚,費邊烏斯這時也沒辦法追究了。


不過那種小事遠不如正事要緊,誘餌正怕引不了注意,再多拖一個下水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麼個美人要當棄子確實可惜,但為了羅馬的存亡也是沒辦法的事。費邊 烏斯今晚的愛國魂能戰勝一切(暫定今晚)。為防隔牆有耳,老政客特別選在花園水池邊交付地圖兼商談行動細節。花園空曠,水池更是一覽無遺,不用擔心會有閒 雜人等干擾洩密。


眼下那頭頂噴火鱷魚的帕斯小鬼,似乎正努力想說服美人兒參加盜鑰大計。
「瓏恩姐姐,妳會跟我們一起去吧?好嗎?拜託!」


要偷羅馬老大的鑰匙,那可不是在找死嗎?沙拉穆想起從前聽過的帕斯皇家內褲小偷,最後下場是手指切八段再殺千刀。不行,當然不行,他才不想隔天就變成龍食 肉泥,更不願想像接下來的重生過程。但沙拉穆也知道,要老爸收回成命這選項想都別想,自己只剩腕力冠軍的瓏恩可以依靠。沙拉穆知道她很在意咕嘰,看在小龍 份上,總不會就這樣拋下他不管……吧?


「可是偷鑰匙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完全想不出來呢?」瓏恩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似乎很享受被央求的感覺。

「對對對,根本沒妳的事,妳待在這兒等著就好啦!」老哈薩不以為然地擺手。

他知道這駱駝賊丫頭個性狡詐,說不准又會搞什麼鬼,兒子那筆顧問費已經夠讓他心痛了,現階段最不需要的就是額外開支。再說,要是讓沙拉穆養成事事依賴的習慣可不成。這小子就是被家裡的女人們寵壞了才會那麼沒用,成天吵著什麼粉紅大象敵死你樂園什麼的,煩都煩死了。


「女人啊,乖乖待在家裡就是了!妳們女人的特權就是啊,事情全交給男人也不會被講成米蟲啦。」

聽見這話,瓏恩稍稍揚起眉毛,四周氣氛微微改變了。

但不論她原本打算說或不說什麼,都被伊羅墨斯插嘴打斷:「沒錯!這任務太危險了,瓏恩我絕不能讓妳冒這種險。要是被執政官那胖子抓到,他他他……」

統治階級的嗜好什麼的大家聽過的風聲都不少,尤其是現任執政官馬爾庫斯特別偏好俊男美女,他幹的事呀,已經多到連那個號稱造假就宰一百隻狗請客的「狗宰」權貴秘辛八爪章魚組都懶得報了呀。


一想到那肥佬可能會對「他的」瓏恩做些什麼事——像是那種伊羅墨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骯髒遊戲,或是那種要動用皮鞭和木馬的下流娛樂,還有他只在作夢時夢過 一次的那、那種……想到清純又可愛的瓏恩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肯定沒自己的份,一股熱血衝進伊羅墨斯脖子以上的部位。


「不不不行!我不能讓妳冒那種危險!木馬!皮鞭!天吶,我向羅馬所有神祇發誓,絕不能讓妳去!」語畢他情不自禁朝瓏恩跑去,再來只聽見嘩啦一聲,還沒鬆口參加就被哈薩和伊羅墨斯聯手勸阻的瓏恩,在現場男士搞清楚狀況前,便輕鬆將朝自己衝來的學者摔進水池裡。


接著她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雖說襯著伊羅墨斯的掙扎與慘叫顯得有些詭譎啦:「剛才那些話的意思是指,要我待在這裡等你們把羅馬之鑰偷回來嗎?」

「哇啊啊!這什麼東……會咬……沒沒沒沒錯!這是為了妳好啊,像妳這樣的大美、美……哎喲唉呦,大美女,去偷羅馬之鑰太危險了!」不愧是為愛癡狂的伊羅墨斯,即使遭受飢餓魚群攻擊也不忘應答意中人疑問,但現場根本沒人為他的心意產生一絲感動。

「喂,別弄傷我的魚啊!那些去腳皮魚一條多少錢你知道嗎?」費邊烏斯如是說。

「什麼去腳皮,他們根本就在去我的包……不,不要!喔,喔呀啊啊啊——」

撇開叫個不停的伊羅墨斯,瓏恩此時的笑容雖然十分美麗,沙拉穆卻有種似曾相識而且非常、非常不妙的感覺。


還記得以前只要在爸爸出遠門時不乖闖禍、弄壞東西什麼的,總由媽媽和奶媽出手管教。不像哈薩直接抄棍子打人,惹媽媽生氣時她不打只罵,罵到讓人耳朵長繭屁 股長蟲。但更恐怖的是默絲阿姨,她不打不罵,反而會笑,笑得人心裡發寒,再之後⋯⋯沙拉穆只記得自己躲在床底下,抱著粉紅色大象布偶痛哭流涕。中間發生什 麼他完全沒印象,也不希望有印象。


但瓏恩此刻的笑容卻讓他的印象稍稍浮現了些,眼看禁忌門扉即將被打開⋯⋯不行,瓏恩有多恐怖這點沙拉穆希望讓它永遠是個謎。況且她如果拿剛才摔伊羅墨斯的身手去對爸爸如法泡製,造成二度永久性腰部傷害,他不就得替爸爸跑一輩子的腿?休想!

沙拉穆忍下一頭栽進內心修改遊樂園藍圖三萬次的衝動,腦袋飛快運轉想找出辦法拉攏瓏恩。此時他注意到在旁邊打盹的咕嘰,計上心頭一把將牠抱起來。

「咕嘰!」被驚醒的咕嘰不太高興地掙扎,用力哈氣卻沒吐出多少煙霧。

「瓏⋯⋯美麗大方又有氣質的瓏恩姐姐!咕、咕嘰說,」沙拉穆有些心虛地看著咕嘰,後者正以一副鄙夷的眼神看著他。沙拉穆連忙在心裡想著,你也希望瓏恩姐姐一起去吧?是的話幫個忙吧!

「咕嘰。」咕嘰看著瓏恩的方向,似乎是在考慮:「咕嘰咕嘰。」

「啊!牠說,除非瓏恩姐姐一起去,而……而且還要用兩個鐵鍋抱著牠。否則的話……嗯,否則的話……」

「咕嘰咕嘰咕嘰。」

「否則牠打死不去,然後,然後也別想吐奶……別想牠吃一口洋蔥。」

「喔,那又怎樣?」沙拉穆已經不敢直視瓏恩的臉了,但大概是滿面春風吧。


「瓏……瓏恩姊姊妳知道,我們家現在負債連連,如果沒辦法向印和闐討回公道,全家包括咕嘰都要被賣去當奴隸。所以我代替全哈薩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六口拜託妳,幫幫我們吧!妳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講到這裡,小鳥吊茶壺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竟讓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原來如此,那我到時候就可以趁機把你們全部買下來,替我做牛做馬做到死對吧?」反效果,完全反效果,沙拉穆恨不得一腳踹死自己,只好繼續死命掰。


「不行的,瓏恩姊姊,我們哈薩家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好幾代下來什麼傷天害理,我是說擋人財路的事總是難免的,所以仇家多到不行。一旦變成奴隸肯定會引發全巴格達商人瘋狂失控大競標!保證有暗盤交易,異教徒絕對買不到!」

聽了兒子的話哈薩完全傻眼,但又突然發現這好像是蠻有可能的事。看樣子不是堅持的時候了,幫手多一個是一個,這賊丫頭不這時候用啥時用,顧問費也付了啊。至於瓏恩則瞄著老哈薩的臉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終於在內心盤算結束:「好吧。不過咕嘰你得吃洋蔥才行。」

說著她順手接過沙拉穆手中的龍,旁觀者如費邊烏斯,會稱之為「搶奪」。


「可是讓一個弱女子去冒那麼大的險,我身為男人的自尊絕不能允許!」伊羅墨斯不知何時爬出池塘,繼續演出下水前那齣戲,慷慨激昂地大談男子氣概。完全忘記自己不過是個丁等體位,即將被送進軍營,等著撿肥皂讓同袍從後方好好疼……調教?不不,是好好鍛鍊的瘦弱小子了。


「喔,你的意思是,我,何瓏恩,太弱了,必須依靠你?」瓏恩帶著咕嘰坐回躺椅,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甜:「這心意還真令人感動,只可惜守護財、咕嘰這回事,我是管定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龍,絕不會讓你們這幫白痴親手去搞砸。」

語畢瓏恩順勢將紅色小龍摟入懷中,後者一臉滿足地窩進瓏恩胸口。

「可、可是……」伊羅墨斯結結巴巴猶豫起來不知還想說些什麼,但費邊烏斯咳了聲打斷對話。原來是他先前遣去取地圖的奴隸已帶著匣子回來。費邊烏斯接過木匣,揮揮手再度遣走奴隸。


等對方走出聽力範圍費邊烏斯才開始動作,他撢了撢那陳舊木匣上灰塵,接著呀地一聲將木匣打開來。裡頭緊緊捲著好大一綑陳舊羊皮紙卷。紙張變色枯槁,表面星星點點全是顏色深淺大小不等的黴斑,輕輕一碰就會斷成碎片似的。

「就是這個,馬爾庫斯宅的設計圖。」

「這是執政官宅邸的地圖?看起來也太舊了吧。」老哈薩滿腹疑問地盯著那綑破紙。

「那當然,這可是當年興建大宅時的第一手設計圖,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建築學院舊檔案室裡把它弄出來。這麼大一綑,應該是齊備得很了。我這就把它交給你們啦。」

顯然不想自己伸手碰那綑又灰又霉的紙卷,費邊烏斯把盒子往前一放,等著看誰伸手來取。

「兒子,拿出來瞧瞧。」哈薩顯然也不太想碰那綑爛紙:「不過是幾張地圖,不會咬你的。」

父親有令,沙拉穆也只得乖乖伸手取。才剛拿起,細小碎片便不斷自最外層邊緣噗窣窣落下。

「小心點,要是弄散了可就沒東西看啦。」哈薩說得沙拉穆心裡三把火,剛才是他說要把紙卷拿出來的,這下子又嫌拿不好,到底是想怎樣?

「交給我吧,這種老紙學院裡多得是。」急著捍衛最後尊嚴(如果還有的話),伊羅墨斯伸手接過紙綑。慢慢解開外層捆綁用的布條,小心翼翼攤開。不愧是混學院的,連紙角都沒散一片,費邊烏斯不禁在心裡鼓掌。


整疊全捲在一起大小不一的紙張,有些部份非常脆弱,才展開就啪地迸出裂縫,黴菌斑點更毫不客氣地浸入所有頁面。紙上依稀可見模糊的建築草圖,滿是塗改和潦草的註解字跡。

「糊成這樣,是要怎麼看啊?」老帕斯人說著皺起眉頭。

「沒問題,怎麼會有問題!」想解讀眼前這些張牙舞爪的字跡和塗改,在費邊烏斯眼裡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已經狗急跳牆的伊羅墨斯仍不停誇口。看來這傢伙是豁出去了,美女當前面子要顧,更別提他總得混個什麼理由的來逃避兵單。這種事,在政界打滾多年的老政客可清楚得很。


「雖然建築學不是我的主修,但我和建築學院那個天才威特洛威斯最要好了,聽他講多了,多少也懂……略懂一些。」


真的假的,威特洛威斯?費邊烏斯突然對眼前的年輕人稍稍改觀,說不定他還真有兩把刷子?可殊不知伊羅墨斯其實只見過威特洛威斯兩次,其中一次是在街上擦肩 而過時被對方撞個正著,跌了一屁股爛泥。另一次就是學院舉辦春祭聚餐時正好坐他隔壁,扣掉「請把麵包傳過來」之類的對話外,很神奇地整頓飯都沒聊半句。


「這個……這一張是宅邸的外圍設計,還包括周圍的香料花園和附屬建築。」伊羅墨斯瞇著眼睛,煞有介事地辨識紙上痕跡。

「嗯,你慢慢看,總之我先交待一下,聽說羅馬之鑰都掛在馬爾庫斯書房牆上。」費邊烏斯說。當然只是個參考,但他有自信這是個不失準確的參考,尤其是針對各路衛兵都能以最快速度趕到這點。


於是靠著伊羅墨斯的賣力解讀,大伙決定按一般參觀路線,也就是開放給大眾遊覽的香料花園混進內院。在園丁小屋的死角脫隊溜進大宅,透過廚房運輸補給的小門入侵等等等等……整個計畫過程在混亂的資訊與精準地推卸責任中不斷延長,嘛,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第二天,眾人依計加入執政官宅邸參訪團。按傳統這種參訪行程——特別是像沙拉穆和哈薩這樣的外邦人——都得提早預約。手續不但繁複,核准與否還得參照申請 人的社會階級與資產淨值嚴格審核一番。但近來政策轉彎,申請手續簡化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免費的活動,變成「酌收」一枚銀幣作為場地整理之用。瞧這整理 費用的昂貴程度,讓人無需懷疑規矩非但沒放寬,還新增撈錢功能這個事實。


不滿歸不滿,搾盡錢包最後一點油水的伊羅墨斯總算跟著大夥兒一起進莊園,但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頭……

「呃,我想應該是這個方向?」伊羅墨斯皺起眉頭。


眼前園丁小屋的方位,明顯和昨晚設計圖上的不太一樣。但他明明已經熬夜研究過每張地圖,確定把所有相對位置統統牢記起來了才對。可事實擺在眼前,不論花園還是建築,統統和設計圖完全不同!


伊羅墨斯暗暗心驚,但又不敢說出口。那兩個帕斯人倒好,不用裝就一副觀光客的鳥樣,對花園裡安排雅緻的花花草草叫個不停。小的今天起了個大早不知幹啥壞事 去,回來時一臉感謝上蒼的模樣,肯定很期待這場賭命遊戲。老的呢,四處給人家花園物品隨便亂估價,一副沒睡好脾氣暴躁的模樣,由他怒瞪無辜紀念品小販時的 殺人目光便可略為領教。


至於瓏恩,美麗的瓏恩不管到哪都一樣優雅清新。出發時,那隻可愛的紅色小龍還趴在她身上某個令人羨慕的位置,美人與奇獸,好一幅完美呈現伊羅墨斯未來夢想的幸福景象。可惜等她在身上補了點充滿異國風情的紅棕色香粉之後,小龍就噴嚏打不停急忙躲回少年頭巾裡去啦。

嗯,或許該買條頭巾來著……心念一動,伊羅墨斯不自主地摸向錢包,才想起自己不但阮囊羞澀,還倒欠帕斯小子幾銅板的入場費。算了,頭巾事小,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在瓏恩面前好好展現他令人信賴的男子氣概!


今天不知為啥莊園人潮不少,好像托勒密來了個凱子旅遊團?夾在眾導遊那大嗓門與亂糟糟的參觀人潮裡,趁亂消失應該不難——雖然人群裡也混了幾個穿著白色托 加長袍的彪形大漢,一臉嚴肅警覺,似乎怕人看不出他們那寬鬆長袍底下藏了多少傢伙。不過,也或許沒拿傢伙時一樣不好惹——這幾個想來是執政官的便衣衛兵, 要監視參觀者別作怪之類的。伊羅墨斯有個叔叔也幹過類似工作,薪水還不錯呢。


一早料到的事,伊羅墨斯悄悄比出約好的手勢,示意大家小心便衣衛兵。想不到瓏恩一看卻突然對他露出嬌笑,眨著明媚雙眸走來。

我就知道!瓏恩小姐還是需要我的,可靠博學又帥氣的伊羅墨斯!

就在伊羅墨斯準備好自認最迷人的笑容朝瓏恩迎去時,東方美人卻與他擦肩而過,隨即和其中一個托加大漢攀談起來。不是學者要抱怨,那傢伙長得跟個羊男方恩差不多,毛茸茸的有夠猥褻。瓏恩小姐怎麼可能看上那種傢伙?不可能!


伊羅墨斯死命竪起耳朵,但周圍人聲鼎沸根本聽不清他們聊了什麼。只是看上去似乎很投機,講沒幾句就讓彪形大漢笑紅了臉。沒多久,花園裡所有托加衛兵,外加零星閒雜人等全圍著瓏恩陷入某種悠閒又幸福的粉紅狀態。


伊羅墨斯完全摸不著頭緒只能呆望現場,瓏恩忽然抬頭朝他看過來。兩人視線交會當兒,學者非常確定美人對他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那眼神遠勝千言萬語!

原來如此!我美麗的瓏恩,竟然犧牲自己引開衛兵,幫我們爭取混進去的機會!伊羅墨斯內心翻騰不已:這叫我如何對得起妳?撐著點,我們很快就會完成任務救妳出去!


於是趁衛兵注意力全擺在瓏恩身上,伊羅墨斯拉著哈薩與沙拉穆,在花園導遊大談角落某顆不太起眼的石頭歷史——大約就是當年馬爾庫斯年輕時,曾拿這塊石頭打破水缸,救出自己踹進去,害人家差點淹死的小玩伴之類的事?——的時候,悄悄脫離參觀路線。


遠離監視與人潮,伊羅墨斯終於有機會拿出昨晚做的筆記。他沒弄錯,這裡的建築和地圖上畫的確實不同……這時一行潦草得像圖畫,他昨晚累翻天也真的當圖畫描 上來、但此時突然產生重要意涵的希臘文映入眼簾:烏彌厝斯大宅設計稿,建成紀元……伊羅墨斯險些慘叫出聲,幸好勉強壓下音量。


「媽呀,這不是馬爾庫斯大宅的圖稿,是另一個叫烏彌厝斯的,而且還是七十年前的房子,難怪地圖爛成那樣!」

「公民先生意思是……」哈薩聞言不禁皺眉,這生意還真是一波三折,實在不划算,有機會得再跟那個政客另外討點好處才行。

「那個龜蛋費邊給錯地圖了啦!」

「不過你不是說你之前來過?總還記得點路吧?」


「這、這個,」來是來過,不過他只記得手肘大叔的痣啊,上面有三長兩短灰毛共五根。但看著那對父子臉上混合疑惑與期待的表情,更不忘瓏恩的委屈與自我犧 牲,伊羅墨斯決定不能放棄,要努力從腦海裡挖出一條生路:「我那時不是走這條路線進來的。不過,只要到主建築裡面就沒問題了。」

這倒是不難,主建築就矗立在前方不遠,和三人間只隔著香草花園和附有水池的迷宮花園。

三人對看一眼點了點頭,一同邁開腳步。

「走。」

「走去哪?」誰知進了香草花園沒多久,便聽見後方傳來追趕聲:「那邊幾個,你們想走去哪!」

回頭一望,只見原本被瓏恩支開的托加男帶著一群兄弟,凶神惡煞地追過來。
瓏恩呢?只見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大漢身後,狀甚開心地朝大家揮手。然後一個轉身,消失在幾株花木之間,看樣子,這好像是,這應該就是……

「我們被賣了嗎?」為啥這小帕斯人像是很習慣了?

「快跑啊!」


哪需要伊羅墨斯提醒?三人慌慌張張向前猛衝,快速通過香草花園,先後闖進迷宮花園褚。雖然伊羅默斯體力極差,但這會兒情急之下全力狂奔,倒也往前衝了一小 段。但在樹籬牆間拐了幾個彎後,不免漸漸喘起氣越跑越慢。回頭一看,帕斯父子早不見了。衛兵似乎打算分頭搜索他們,聽得見不遠處腳步紛亂散開的聲音。


迷宮花園的路雖然複雜,但也不過是個花園擋不了人。再待在原地肯定被抓,稍微喘口氣,伊羅墨斯便沿著樹籬牆繼續往前。顧不得辨認方向,只是盡挑不起眼的小徑東拐西彎到處鑽,希望能交好運擺脫追兵。


但伊羅墨斯與衛兵們都不知道的是,大宅園丁長原本來自東方。不是帕斯,不是印度,更非高山雲霧中的香格里拉,而是最最遙遠的祈那。祈那花園原本便擅長以迴環反覆的曲折走道,互相掩映出遠大於實際佔地的深邃空間感。


然而這名流浪到羅馬自稱園丁的男人,所能的並不只此。我們不知其遠走他鄉的真正理由,但此人使用的九曲奇門遁甲之術,能藉由看似凌亂無序的佈置,將鄰近的各種能量流向截斷或改道,進一步使空間發生扭曲彼此折疊。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簡單說,就是他可以讓這座迷宮花園成為真正的迷宮,讓人原地打轉走不出去。也可以反過來,讓人從園子的這一角瞬間移動到另個角落,而不只是令園子看起來比實際更大或更小而已。


但或許是旅行途中聽說了某個因為技術太好,不但被監禁還賠上兒子的倒楣希臘建築師事蹟而心生警惕。園丁長最終隱瞞所能,沒做出太可怕的東西。他設計的花園,對普通人而言不過是一般的迷宮花園,只是多了點巧思、奇趣、更有些異國風情,正適合羅馬執政官的身份與品味。


當然,仍非一般的迷宮花園。


園丁長為自己留了個小秘密。如果以正確方式在小徑間穿梭,就會發現從大宅到園丁小屋、奴僕宿舍、還有其他幾個特定地點,像是高級女奴居所——別看他又黃又小,有些技巧在那些女孩中可受歡迎了——彼此間的距離,只剩下原本的十分之一不到。


作為部下,園丁長喜歡讓老闆享受隨傳隨到的尊爵不凡;作為長官,他希望能令部下為自己的神出鬼沒時時警惕。更別提當天氣不適合工作時,能立刻溜回宿舍或是哪個火辣女孩身邊,真是天底下一大美事。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總之或許命運女神這回總算想起,要正眼瞧瞧一向不受青睞的孩子。儘管機率很小,但伊羅墨斯就這麼誤打誤撞,踏上了園丁長的女奴遊樂專用小徑。當然他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只曉得走著走著,背後的追趕聲一下小了下去。


才剛鬆口氣,年輕學者便聽見遠處一陣喧嘩,回頭還隱約可見火光自一叢樹籬頂上混著冉冉黑煙衝向天際。

一定是那條可愛到不行的紅色小龍!


不知道牠跟帕斯男孩怎麼了,難道被抓了嗎?該死,如果小龍是跟著自己,現在就不會被逮了。那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落到官兵手中的下場?要是就這麼給送進競技場……等一下,龍,和獅子,真想看……不對不對,雖然會噴火,但那麼小一隻未免太令人擔心啦,他真的不想看,真的!


只是,要他現在回頭去救那頭小龍……伊羅墨斯不願承認自己沒這個膽。幫助動物,尤其是稀有動物,可是他的志向之一。只不過那些衛兵……那些衛兵可都是胸大 無腦又不聽人說話的野蠻人。更何況,更何況火光和黑煙的位置那麼遠,他用跑的也趕不上吧?沒辦法,他是有這意願,可很遺憾愛莫能助,為顧全大局只得繼續前 進。


沒想到才走幾步,大宅邊間已在眼前,距離還真近。伊羅墨斯沒多想,推推發現小門沒鎖便趁勢溜進去。門內女聲此起彼落,拐個彎,出現在眼前的雖然和伊羅墨斯理想中的動物天堂有點距離,但……夠好了。


中庭噴水池晶瑩地折射陽光,點點映著池邊的小女孩。只見她們邊跳繩邊唱著悅耳詩歌,靈巧身段與清脆美音,就像在枝頭小巧蹦跳的繡眼畫眉。年齡略長的少女談笑間拉扯著五彩絲繩,貓兒般勻稱優雅的肢體透過繽紛布料若隱若現。


雖然瓏恩在他心中的地位無可取代,但伊羅墨斯確實感覺體溫正悄悄爬升。可平日四肢不勤的學者沒發現的是:小女孩跳繩的速度,和他興奮怦怦的心跳相仿,唱起歌來卻仍臉不紅氣不喘;而少女拉扯絞扭的絲繩裡,混著一束束淡色纖維,全是堅韌的牛羊筋腱。


突然間,女孩們起了小騷動:有人從靠內那側走出來。


來的兩人一個有著帕斯五官,鼻樑上不知為何架了兩片圓玻璃遮眼的大嬸。而另一個……乍看之下很容易以為是壯漢,一身筋肉糾結,令人聯想起熊或虎之類的猛獸,到她開口才發現竟是個女人。

都說統治階層有些口味和常人不太一樣,難道就是這麼回事嗎?

女孩們放下手邊的事紛紛靠過去,每個都管那熊女人叫教練。

「孩子們!今天也有好好練習嗎?」

「有!」


「持之以恆超越自我極限,增強核心能量,妳也能像教練一樣擁有完美身材與自信!」女教練粗壯的手一扯,身上的衣物咻一聲地飛了開去。她叉著腰,露出胸前與肌肉一樣雄偉的巨乳,引起女孩們一陣讚嘆。

伊羅墨斯完全不知該看哪才好。

「開始今天的訓練之前呢,先向大家介紹我們的新管家。」筋肉女教練清了清喉嚨:「這位是哈薩夫人,從帕斯來的。在找到她的主人之前,會暫時代替烏拉拉的工作。」


說完,女教練便退到一旁,帕斯女人接著點了點頭開始說話。講的內容不外是些尋常勉勵,不過伊羅墨斯得說,儘管有些帕斯口音,但她的拉丁文還說得真好。只是側面對著聽眾,不知是哪種帕斯演說法?

不過女孩們對她這怪舉動也不以為意,帕斯大嬸還沒講完便簇擁著發問。

「聽說帕斯有種很性感的舞步,可以教我們嗎?」

「對對,就像園丁長也教了我們祈那體操,做了四肢肌肉變得很勻稱呢!」

「還有點心,那種用玫瑰香油和蜂蜜做的帕斯甜點,你想主人會喜歡嗎?」

「我想知道杏仁奶……」

「還有還有……」


面對成串問題,帕斯女人耐心地一個個回答。是的,帕斯舞有特別強調肚腹和臀部的跳法;沒錯,她可以教他們怎麼做玫瑰蜂蜜糕,還有杏仁奶和石榴搭配的甜點。伊羅墨斯沒打算聽下去,準備趁她們不注意偷溜進去。

這時一個特別嬌小的女孩怯生生舉起手來,問:「聽說帕斯主人會把他們的奴隸當成人體家具,還在身上放好燙的湯鍋是嗎?」


此話一出,全場登時靜下來,伊羅墨斯抓了這機會開始前進。

「呃,」帕斯女人推了推鼻樑上的鏡片:「我家主人喜歡牢靠的木頭家具。但有些人家,人體餐盤……通常是在用稀有生冷食物招待貴客的時候,像是活魚宴之類……」

也許是想到黏滑冰冷的活魚在身上啪噠跳動沾得滿身腥氣的噁心,一屋子女人全變了臉色。尤其是筋肉女教練,不知是碰過些什麼還是對海鮮過敏,只見她苦著臉別開視線,卻正好瞧見潛行中的伊羅墨斯。


「那邊的瘦皮猴給我站住!」一聲大喝嚇得學者差點跌倒:「我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園丁還是什麼,但既然讓我看見了,我就不能忍受地盤上有這種身上沒半點肉的傢伙!」

「我我我,我不是……」伊羅墨斯吱吱唔唔望著朝自己衝來的那對晃動巨乳,想聲明自己不是園丁,但總不能說其實是圖謀不軌的小偷吧?

「廢話少說,現在立刻給我滾過來!我看看你需要多少加重……這個拿著,那邊的汲水機看到沒有?上去開始踩踏板,今天大宅的用水你包了!」

「可、可是我……」原本打算盡快偷完鑰匙便落跑的伊羅墨斯,可從沒想過這任務竟然包括被巨乳……不,是筋肉女殘暴操練啊!

「發什麼呆,跟好拍子動作!一,二,一,二……」

於是在女孩們重新回溫的熱烈討論中,當天馬爾庫斯宅內供水充沛。並在不久的將來,用以避開潛力無限的星星之火使羅馬化作一片焦土的命運。一天又平安地度過了,感謝伊羅墨斯的努力!


※※※


跑!沙拉穆急急忙忙地向前跑了幾步,但雙腳軟綿綿的根本不聽使喚。
好歹也是曾經從母犀牛追趕下逃出生天的人啊。要不是今天早上,瓏恩打著教育之名逼著他做那種事,現在才不會如此窩囊呢……


事情要回溯到一大清早。天都還沒亮,瓏恩就抓著他的腳踝和咕嘰的尾巴,硬把他倆拖下床。等他回過神來,已經發現自己躺在一道厚實的木門前。門縫透出的食物香氣,讓他差點爆發的起床氣登時煙消雲散。

天沒亮就吃飯,羅馬人真是講究,每天第一餐都等太陽晒屁股了才吃的沙拉穆感受到巨大的文化衝擊。

瓏恩推開門,房內滿是煙霧蒸氣,各種食材攤擺在桌,奴僕們七手八腳地備菜煮食。也許瓏恩已經先打過招呼,看見他們兩人一龍,裡頭的人也沒朝這邊多看一眼,更別說慢下手上動作了。


只是廚房而已啊,飯桌那去了……看清室內後,沙拉穆不免有些失望。畢竟是那個連澡堂費都要省的摳門大叔,果然不會給他們什麼正式招待吧?不過看著眼前那些 剛出爐的麵包、鮮雞蛋、起司、乾果,以及無數他說不上來並同時懷疑那些東西是否能吃的食材。觀望之中,沙拉穆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咕嚕聲,自己也不禁跟著餓了 起來。


也許那大叔其實沒這麼摳門?他有些期待地隨著瓏恩走到廚房角落,那端有片桌面空無一物,只有塊長得像切菜板的木托盤孤獨躺在那兒。
餐具呢?


瓏恩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大袋圓滾滾飽滿鮮嫩的洋蔥,全倒在桌上咕嚕嚕地滾個不停。沙拉穆完全搞不懂她怎能在那纖細的身子後頭藏上這麼一大袋東西,驚訝得不知 該說什麼。更糟的是,洋蔥?只有洋蔥?沙拉穆揉了揉眼,似乎以為只要自己清醒點,洋蔥就會神奇地變成剛剛看見的豐盛早膳。不過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已經夠清醒 了,洋蔥還是洋蔥。


頭上的咕嘰渾身僵直,明顯對眼前發展充滿戒備。

「清醒點,孩子,這裡有工作等著你。」

「工作?」

「對,工作!」話音未落,一把菜刀飛過沙拉穆耳邊,咚地一聲釘上托盤……不,砧板,還微微振動不休。

「在我數到一百以前,」瓏恩將第一顆受難洋蔥送上刑臺:「把這些洋蔥全切成末,每粒長寬高都是你小指頭的一半,大了小了都不行,懂嗎?」

如果他之前還不夠醒的話,剛剛那刷過耳際的飛刀也讓沙拉穆醒得夠透了。菜刀欸,那麼危險的東西是該拿來丟的嘛!

「可是瓏恩姊姊……」

「特訓期間叫我師傅。」

「可是師傅──」

「沒什麼好可是的,契約者必須和龍培養出美好的默契與情誼。若是雙方相抗,會導致互相耗弱衰竭。嚴重的話,我沒錢賺,你活不成,咕嘰變鴨子,大家都沒好處。」沙拉穆知道,有些話當作自己沒聽到,對大家都有好處。

「自古以來,表達關心和培養情誼的最佳方法,就是滿懷著愛為對方準備食物。」

「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嘰這時候已經爬到瓏恩身上,離沙拉穆和砧板前的洋蔥遠遠的。沙拉穆就算沒完全聽懂,也能猜出牠說的八成是「他媽的什麼鬼洋蔥情誼,讓我吃這種東西是想殺了老子嗎?」之類的話。


「再說,你也該好好鍛鍊一下體能。擁有強壯身體才可能心智健全,今天就先用這個來訓練你的手眼協調。」瓏恩雙手抱胸露出兼具親切與毛骨悚然意味的微笑,令沙拉穆不禁暗自欽佩:「現在我要開始數啦,你是要開始動手,還是要被動手?」


命運選上的少年很確定不想知道什麼叫被動手,只好抓起菜刀瘋狂動手。


想當然耳,沙拉穆在數到一百前絕對切不完洋蔥,更不可能切出瓏恩指定的正確大小。期間手指慘遭自我屠宰不說,還被洋蔥刺得滿臉又是淚又是鼻水。中間更一度 忘記自己才剛摸完洋蔥切口就拿手抹臉,結果當然是慘叫連連。最可惡的是那隻死咕嘰,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切好的洋蔥大概會拿來幹嘛,幸災樂禍笑到差點滾下瓏恩 胸口。


想不到對於沙拉穆超出時間又切得亂七八糟,瓏恩竟未多加苛責,僅輕描淡寫表示:「等一下我會把這些錯誤換算成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的次數。」沙拉穆不清楚羊窩氣坐和扶弟起身是什麼東西,但感覺似乎不是太好的東西。唯一慶幸之處在於那是等一下的事,不是現在。


接下來瓏恩將洋蔥末全數放進一口裝了水的大鐵鍋,再度自身後神奇的拿出一個奇怪附把手的……鍋蓋?嘴裡喃喃念著什麼好祖母萬能牙力鍋之類的詞,硬是壓進那鍋子裡塞住,然後整盆放進火爐裡烤。


所以方才叫他切洋蔥的意義究竟是?其實她是自己不想切洋蔥吧!但在沙拉穆鼓起勇氣抱怨前,便被瓏恩拖出廚房。


在廚房邊的空地,他總算知道什麼是羊窩氣坐和扶弟起身了。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了什麼叫俯撐交互蹲跳、橋式、鐘擺、平板上舉。好不容易等到瓏恩點頭放過他, 回到廚房拉出鐵鍋時,沙拉穆已經完全癱在地上直喘氣,渾身酸痛動彈不得。一見瓏恩忙完事情重新走近身邊,沙拉穆立刻連聲哀號給她聽,企圖博取同情。


「放心吧,你是我可愛的學生,當然會好好把握你的極限,不會讓你輕易給我添麻煩的。」說著令沙拉穆無言的話,瓏恩愉快地遞了個溫熱的皮水袋給沙拉穆。太好了!他反射性捧起水袋,好似重回母親胸懷,抱著皮袋吸上一大口。


怎麼會是酸的!還有股挺重的臭味!沙拉穆呆滯片刻,還沒來得及發表感想,已經嗚噁一聲跳起來,摀著嘴前後團團轉,想找個地方吐掉滿口酸溜溜又發臭的黏稠液體。


「這是羊酪多,發酵脫脂羊奶精製而成,營養豐富又能清潔腸道。為了幫助調理身體,從今天起一個月,你每天的早餐就是一皮袋羊酪多,大量訂構可享七五折優惠,非常划算吧?」無視她可愛學生的激烈反應,瓏恩自顧自講著不知是說給誰聽的行銷用語,好像沙拉穆有選擇餘地似的。


「至於咕機嘛……」瓏恩走回方才放在一旁的大鐵鍋邊,伸手壓下鍋蓋上的把手。那當下沙拉穆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疑似慘叫的聲音,接著裡頭傳出的味道則讓他差 點跟著慘叫。那味道真是……好洋蔥,超級洋蔥,未免太洋蔥了吧!沒想到聞著那嗆鼻的味道,身處最前線的瓏恩卻滿意地點點頭,再度匪夷所思地自身後掏出陶 罐,並將裡頭的紅色不明液體倒入鍋中。


然後傳來了,沙拉穆難以形容,但很像是有什麼在裡面用力抓著鍋壁的聲音?


「湯焙特,喝了再上,十倍洋蔥精力湯完成。」瓏恩一臉愉悅地笑道:「今早時間和設備都不夠提煉洋蔥魔精,幸好這個簡單版的對咕嘰魔力多少還是有點幫助。之 後有空我再教你怎麼提煉洋蔥魔精,以前大寶最喜歡那個了,不但喝還當香水用。看在你是龍契約者的份上,配方的私人使用授權收你個八折就好。」


老實說沙拉穆默默覺得任何有嘴的生物,都不會想喝那鍋號稱簡單版的湯,但考慮到瓏恩的意思很明顯,得喝這東西的是咕嘰,所以……

「聞起來好香啊,瓏恩姐姐的湯一定好喝!」。

「說得好,」瓏恩讚許地點點頭:「為了表示你對咕嘰的愛,就由你親自伺候牠喝吧。」

沙拉穆突然覺得自己寧可再來一點羊窩起坐和扶弟起身。


「咕嘰、嘰叭,咕!」咕嘰似乎在說敢逼我喝那鬼東西,我就殺了你再把你吃掉,再來一千年都不大便讓你卡原地?沙拉穆一臉哀怨地望向瓏恩,希望她能視現實狀況稍稍通融,誰知瓏恩卻一臉害羞地回望自己。


「什麼嘛,原先還擔心你們感情不好,結果是我看走眼了。原來你們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還是這麼高級的玩法,餵食風窒息式糞便性愛……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容小 覷呢。姊姊我就不打擾你們曬恩愛了,一寸光陰一寸金,春宵一刻值千金,要好好把握當下的每一秒,千萬別留下遺憾與後悔喔。」


什麼?她在說什麼!雖然聽不懂,但沙拉穆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麼遠遠背離麵神教誨的話語。才剛想解釋清楚(其實他不知該解釋什麼,但直覺地感到必須解釋什麼,以挽救……什麼呢?)但瓏恩已經一臉嬌笑地掩著嘴走回廚房,關門之前不忘丟下一句話。


「還有,沒進咕嘰肚子的,就是要進你肚子,少年啊,當立大志喲。」

那一早,龍與他的契約者發現了美女的恐怖,以及他們可以用多大的恨意來詛咒彼此……


雖說最後咕嘰根本沒喝多少,沙拉穆只得狂喝羊酪多,急急忙忙趕在瓏恩回來前把洋蔥精力湯倒進皮袋,再塞進自己的腰帶裡假裝全喝光了。回顧那整個驚險萬分的過程實在是……你如何逼一頭不甘願的龍喝很臭又很燙的湯,而且牠喝了那湯還會噴火?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而且還很痛!


憶起早晨的痛苦與那滿溢內心的負面情感,沙拉穆的雙腳突然間回復力氣。沒錯,就是在今天早上,他已經決定總有一天要給瓏恩好看!對,就是這樣,怎麼可以在 這裡輕易放棄!羅馬大兵算什麼,跟瓏恩比起來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只要……只要有那罐麵神加持的跌打損傷藥膏,就是頭巾大媽好心賣他的那瓶,他就可以繼續 跑下去,永遠跑下去!


但沙拉穆不知道的是,慢慢走動是一回事,死命奔逃可是另外一樁。逃不了多遠,他的大腿就抽筋跌了好大一跤,正好被後面追來的托加大漢給一把按住:「小賊別跑!」


「咕!咕嘰咕嘰嘰!」


也許是因為沙拉穆給壓倒後自己被摔出去跌了個狗吃屎,也或許是因為和契約者一樣咕嘰亦累積了大量怨氣。只見牠一張嘴就是火焰狂噴,顯然早上的洋蔥湯發揮了效用。第一個衝上來按住沙拉穆的托加大漢被噴得濃密捲髮全燒得精光,嚇得連退好幾步,兩手滿頭亂拍:「火!火!」


內心充滿黑暗的一人一龍此時同步率陡然提升,咕嘰卯起來繼續噴火,沙拉穆連聲叫好,興奮得要死的龍與契約者耳中聽著周圍一片喧嘩。

「著火啦著火啦!」

「水!水!快拿水來!」

「幹!鬍子!我留了三年又一天的鬍子!」

「哇呀!你褲子著火啦,看見屁股了!」

「你這著火的白痴不准過來!這套托加再弄壞我會被老婆殺了!」

「哎呀,也別推過來我這裡啊,滾到另一邊去啦!」

「白癡!誰叫你把他踢進馬爾庫斯大人要拿來烤蘿蔔的枯葉堆!」

「樹啊!那棵馬爾庫斯大人的熊最喜歡拿來擦背的無花果樹啊!」


現場的混亂程度後來甚至在馬爾庫斯家族花園簡明史中佔據了一整章,史稱炎龍之亂,但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要提到眼下的後續嘛,俗話說得意沒落魄的久,咕 嘰喝下的精力湯份量根本不足以讓牠壓制場面。沒幾下火焰便轉成黑煙,還正好碰上提著水桶趕來救火的奴隸,整桶水嘩啦啦地潑得一人一龍落湯雞般狼狽。


好不容易抹乾眼裡的水,沙拉穆與咕嘰抬起頭一望,只見身旁已經圍上整圈憤怒的托加大漢與衛兵。


「準備去競技場餵獅子吧!你這個縱火現行犯!」


※※※


好不容易逃離筋肉女的虐待,伊羅墨斯搖搖晃晃走進大宅主建築裡的一個小廳。方才的事件實在太過可怕,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感覺如此……精實?不過這只加深了他絕不能被退學當兵的信念,連女奴教練都這個樣子了,進軍隊自己恐怕撐不過一天。


正想著接下來該怎麼混進馬爾庫斯的書房,前方迎來的身影卻讓伊羅墨斯心下一驚。正打算閃開,卻發現那窈窕的身形十分眼熟……那來者可不正是他的心上人?


瓏恩小姐!幸好她沒被衛兵抓住,伊羅墨斯心中充滿了愛與和平,同時也不忘向諸神敬上一萬個感謝。他快步向前打算在這危機四伏的宅第裡來個喜相逢,卻沒想到有人動作比他更快,一個箭步擋在前頭瞬間單膝跪下,還握住瓏恩的手。


「噢,感謝天上諸神讓我們再度相見,美麗的可人兒,我的蜜糖蛋捲。」那人一邊說一邊不知羞恥地握著瓏恩的手死不放開,還舉到唇邊吻個不停……那可是瓏恩的 手,瓏恩小姐的手,瓏恩小姐的手啊啊啊!而且他嘴裡還繼續扯個不停:「即便身負要務,我又怎能違逆眾神旨意,膽敢對您視而不見呢?」


「喔,您是哪……」瓏恩抽了兩次才終於不失優雅地把手收回來。但沒等她把話說完,那個滿頭捲髮的寬肩無賴又自顧自地講起來。

「昨夜那酒館裡的相逢如斯短促,直令我疑是夢境一場。只有空蕩錢包,提醒我妳真實存在。」他甩開瀏海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閃亮白牙,光源不明的刺眼反射扎得伊羅墨斯忍不住皺眉。這傢伙以為穿個希臘短袍,看起來就會比較帥腿比較長比較有文化嗎?正港羅馬人就該穿羅馬托加啦!


面對熱情地不明物體,瓏恩側著頭打量眼前這名手長腳長,一身肌肉活像自希臘春宮陶瓶上走出的低級男子半晌:「昨晚的酒吧很熱鬧呢。」


「是啊,能有機會與妳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子前雙腕相較,我感到莫大榮幸。」男子和瓏恩貼得更近了,還放肆地將她一小撮細柔髮絲湊到鼻前深吸一口:「當妳我肌膚相觸時,我不由自主的全身鬆軟,什麼力都使不上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才戲謔地加上:「但我相信某些部位還是能保持相當堅硬……」

「夠啦!別自己一個在那邊講猥褻話講個不停,你這下流胚子!」終於聽不下去,伊羅墨斯衝上前來:「瓏恩小姐有我就夠啦,你這骯髒的東西給我滾開!」

「瓏恩小姐?好美的名字啊,請問這隻軟綿綿的瘦皮猴是妳的寵物嗎?」肌肉無賴瞇起眼睛打量伊羅墨斯:「如果不是的話,以冥神之名,我可不能忍受這種羞辱。」

「不能忍受的是我!你這個不懷好意的色……」

就在兩位男士像兩隻鬥雞般劍拔弩張地互相瞪視時,後頭長廊傳來了一聲大喝:「找到了!歐加小姐,妳說的那人在這裡!」

數名托加大漢與奴隸一擁而上,神情戒備地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哎呀,是歐加小姐,見到妳真是太好了。我口渴了到處找妳,都找迷路了呢!」男子瞬間變出燦爛笑容,如果伊羅墨斯對人類情緒的變化能再機靈點,想必能做出十分尖酸刻薄的評論吧。

回應著男人的笑容,一名身段窈窕的棕髮女子走上前來。雖然和瓏恩不同類型,但她也有著相當引人注目的美貌。

「大使閣下,」她行了個正式的希臘禮:「不見人影,我們正擔心您呢。」

「不用不用,別擔心,」男子擺擺手:「怎麼說我也是條好漢,這世上沒什麼東西能殺得了我。」

「您說的是,」名喚歐加的女子毫不避忌地直視著他:「畢竟,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是無法再死第二次的吧?」

男子短短楞了下才連忙回答:「小姐,妳是否弄錯了什麼?」


「我只是在想,」歐加露出一抹微笑,但眼神卻神似正準備撲向獵物的豹:「一座十年前已被徹底殲滅的城邦所派來的大使,必是冥神所庇佑的不死之身。能親眼一見著實感到光榮,尤其是在這火燒庭院的紛亂時刻。」

「聽起來妳對敝城多多納知道得真清楚。」

「神諭之城多多納……當年我親眼看著它陷落。」

「呵呵,歐加小姐,我不知道妳在胡謅些什麼,但有一點妳沒說錯,」男子嘴角上揚,身體壓低往旁滑動一步:「我的確受到冥神庇佑。」


語音未落,男子抓起身旁擺飾的陶瓶用力一甩。陶瓶連續擊倒兩名衛兵,砸上牆角破裂開來,發出巨大的匡噹響聲。接著他從腰際抽出一把短刀,喝道:「跟緊我,小蜜糖!」


搞不清楚狀況的伊羅墨斯發現自己的手臂突然被抓住,再來便被拖著飛奔過長廊,後頭還跟上一狗票白衣衛兵。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隱約還聽見遠遠一道女聲 下令:「你們幾個,去把貴重物品移到寶物間,要是執政官大人問起回答例行檢查便是。衛兵,別讓那騙子跑了!他的酒動過手腳,跑不遠的。記得要捉活的,我得 好好拷問清楚他有什麼目的!」


這是什麼狀況?伊羅墨斯抬頭一看,那個低級肌肉男的溫熱濕掌正緊握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拉著他向前疾奔。

瓏恩小姐呢?

回過頭,根本不見美人身影,只有眾衛兵掏出傢伙鏗鏗鏘鏘追上來,與他之間的距離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縮短。

哇啊!管不了那麼多了!跑啊!


兩人慌不擇路地在迴廊裡東拐西彎,總算稍微拉開和追兵的距離,逃進一座明亮廳堂。這裡似乎是大宅的鳥房,吱吱喳喳籠罩在一片鳥鳴中。稍一定睛,便看見一架架大小棲木鳥籠,拴著關著各式羽色的鳥兒。


如果是在平日,這地方肯定會令伊羅墨斯大感興奮,現在雖沒時間停下來驚嘆,卻也著實是眼睛一亮。看看那隻華麗的孔雀,可是罕見的黑色變種呢!還有那些非洲 來的大小鸚鵡。灰色大隻的有著金色虹膜與鮮紅尾羽,正小口嚼著石榴。而綠色小隻的那些,則全嘟著圓滾滾紅色臉頰,蹦蹦跳跳地爬上爬下,好不活潑。
這時還拉著他的那個變態忽然腳步踉蹌,喘息著幾乎要倒下身子:「嗚,怎麼回事?」


伊羅墨斯轉頭一看,只見好色男滿臉通紅喘大氣,身體明顯不對勁。儘管他們才剛跑過一段,像這種胸大無腦的大塊頭沒道理會比自己累啊。難不成這傢伙其實外強中乾嗎?未免太奇怪了,總覺得不太對勁?


學者想起之前學院有人誤食印度來的某種果子還是種子樣本,中毒的情況好像也有點類似。對了,剛才那女人是不是提到動了手腳的酒?也許該讓他喝點水比較好?雖然伊羅墨斯很想丟下他不管,但總覺得良心過意不去,更別提自己也算他救出來的。


「心臟!我的心臟!為何跳得這麼迅速?」

伊羅墨斯不理會這傢伙的胡言亂語,朝掛在鳥架棲木旁的水罐伸手,卻被架上鳥兒一口啄回來。

「別這樣嘛,分我點水好嗎?」


他噘起嘴巴,啾啾地複習了幾句鳥語,試著向鳥兒討水。聽著他的哄騙,金眼大鸚鵡瞳孔擴張又縮小,振了振翼爬回食物罐上,一隻腳爪靈活拾起大片石榴,慢條斯理地作勢啄食。


「好鳥兒,乖鳥兒。」伊羅墨斯再次探向水罐。

「小偷!小偷!」


赫然間,灰色鸚鵡嘎嘎大叫,說的不是鳥語,而是字正腔圓的拉丁文!在此同時還不停朝伊羅墨斯拋擲石榴果粒和果皮。旁邊的鳥兒們似乎也感染到牠的激動,咭咭啾啾叫得更大聲了。

「唉啊!你這可是在和鳥獸對話?為什麼我看著你,心跳就越來越快?」肌肉色狼不知何時爬了過來,緊緊抱住頭上身上全黏滿石榴的伊羅墨斯雙腿:「珀瑟芬女神啊!那可是冥后的石榴?豐收的狄密特之女啊,如此豐盛的果實,這豈不是女祭司為我預言的徵兆?」

「喂喂,你毒到神智不清啦?別抓我的腿!」

「我們結婚吧,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誰啊!」

「艾麗貝爾,我們……」

「夠了!放手,別摸那裡!」

「我的真命之人!命運!我的真愛!」

「住手,別握那個,咿呀呀呀……」


當衛兵在一片嘈雜的鳥嗚聲中衝進來時,他們有些困惑,但毫不費力地逮住兩個肉體交纏的男人……還真是非常火熱呢,看那模樣衛兵們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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