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再來要怎麼辦?」站在羔羊樹下,妮爾認真地看著克萊門德。
「你不是已經看完了嗎?」妮爾瞪著眼前的男人。
「閱讀完畢跟實際操作之間,並不是用一條線就可以接上的。」克萊門德滿臉正經地回答:「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
「怎麼辦嗎?再讓我看一下。」出乎她預料之外,克萊門德當場翻起書來。
「你不是已經看完了嗎?」妮爾瞪著眼前的男人。
「閱讀完畢跟實際操作之間,並不是用一條線就可以接上的。」克萊門德滿臉正經地回答:「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
好像是這樣沒錯啦,但我以為你可以很輕鬆就接上啊!想到這裡妮爾忍不住皺起眉頭:「那麻煩快一點好嗎?我很冷。」
「是嗎?我會盡快的。」那語氣聽起來根本就是準備能拖就盡量拖嘛,妮爾嘆了口氣。但解決事情的辦法旣然在別人手上,那也只能配合了。
妮爾兩人剛剛將車停在防護幻象的外圍後,下車步行前來此地。連續下了好一陣子的雪暫時停歇,但空氣中的感覺仍十分肅穆,溫度更是低得讓人難以忍受。在路燈照射下,寂靜中的羔羊樹看起來比之前更為詭怖。樹上的羊已不再大聲鳴叫,換來的是宛若細語般此起彼落的碎碎低嗚,讓人不禁心生畏懼。
盯著夜風呼嘯吹過樹枝幾分鐘後,眼看克萊門德似乎打算重看整本書,妮爾突然發現一件重要的事:「事情不會拖到天亮吧?」
「理論上應該是不至於變成那樣才對。」完全無法讓人滿意的答案,還有點刻意。
「總覺得這句話的效果和信用緊縮後的支票比較類似。」
「那至少在跳票之前都還是有效的。」
「別開玩笑了!」妮爾忍不住大聲起來:「跳票的話我不就完了!」
「是嗎?但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差別啊。」
「少來!」妮爾瞪著克萊門德:「你看快一點啦!」
「好,看完了,我們開始吧。」叭一聲闔上書,克萊門德自信地看向羔羊樹。那副模樣讓妮爾忍不住懷疑起來,他該不會只是想看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才那麼說的吧?
不管那麼多了,妮爾轉頭看向隨風飄動的羔羊毛。和正常的羊不同,羔羊樹上的『羊毛』看起來非常蓬鬆,與其說是羊毛,其實更類似於棉花。但話說回來,那些羊又是『活』得如此真實,還真是讓人無法想像的植物。
「那要怎麼開始呢?」
「妳先把羊找出來。」
「這根本不用找,滿樹都是啊!」
克萊門德沒理會妮爾的話,而是繼續下指示:「然後抓到自己身邊。」
「嗯。」妮爾隨手拉了隻最近的過來,緊緊抓住它僅有的兩隻前腳以防亂蹄。
「固定住它的頭。」
「嗯。」暫時先抓住脖子再看看情況吧。
「把它的頭蓋骨移開。」
「什麼!?」妮爾傻眼了。
「聽不懂嗎?就是把頭蓋骨移離腦袋上方……」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妮爾驚異地睜大眼睛:「你是說要在這邊殺了它們!」
面對她的質疑,克萊門德露出異常燦爛的笑容來:「放心吧,不論外表如何,植物就是植物。」
「重點不是那個!」妮爾感覺到手上的羊越來越沈重,心情也一路往下落:「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這邊直接把羊的頭骨弄掉?怎麼可能啊,我又不是開罐器!」
「放心吧,我也沒把妳當開罐器,妳只要有胡桃鉗的能耐就夠了。」
無視妮爾抗議的聲音,克萊門德繼續以輕快的語氣說明下去:「在把頭蓋骨移離後,妳還要從它們的腦部裡取出特定的部分,請注意,這才是事情的重點。所以如果妳對於處理骨頭沒什麼興趣的話,也可以乾脆捏爛它們的腦袋,然後再慢慢找那個器官──當然,我是說假如那個器官硬度夠高的話。」
「那假如那個器官硬度不夠呢?」
「算妳倒楣白捏了,再來一次吧。」
看著手上那隻羊,妮爾無論如何都不想開始:「那個器官到底有什麼用?」
「妳該不會忘記我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什麼了吧?」
克萊門德瞄了她一眼,手上拿著書故意做出照本宣科的模樣,但嘴角卻泛著惡作劇成功的笑容:「不管是歐瑞思或是她的對手,兩邊的首要目標不都是找回種子?根據我手上這本書的說法,那個器官只要經過一定的處理,就能夠擁有種子的功能。那樣我們的事情等於解決掉一半。」
「但為什麼是我來做?」妮爾還不肯放棄迴避的希望。
「因為只有妳具備空手執行『手術』的能耐啊,胡桃鉗小姐。」很該死的回答。
「我才不是胡桃鉗!而且為什麼我得空手做這種事啊?」妮爾火大起來乾脆把羊給扔回樹上去,插起腰來開始對著克萊門德抱怨:「旣然你早知道有這些步驟,那一開始就應該叫我帶工具來啊!」
「我剛剛才看到那段。」擺明在胡扯。
「少騙人了!」妮爾直截地回答:「不管怎樣,至少要讓我帶手套來吧?」
「我向來認為用不到的東西就別帶比較好。」
聽著克萊門德意有所指的話,妮爾突然冷了起來,但在她開口做出詢問前,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像是在看童話故事的影片似的,地上突然鑽出枝椏,並在瞬間長成樹幹抽出葉芽,彼此糾結成巨大且宛若倒扣鳥巢的嚴密綠色牢籠。如果是在看電影的話,妮爾大槪會為眼前這幕完美的特效畫面而驚豔不已,但當妳自己置身於其中時,恐怕只有訝然地呆立原處一途了。
「你遲到了喔。」聽到克萊門德的說話聲,妮爾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雙手拉住他的手臂,順勢躲到了後面。不過克萊門德倒沒對此表示什麼意見。
「我可不記得有和你約過時間啊,先生。」
妮爾不知道眼前的畫面從克萊門德眼中看出去是怎樣,但她所見到的是憑空出現的兩個人,而且她昨天晚上才剛見過,那個瘦削陰沈的『約翰』與札爾克。
「我的意思是你沒在我喜歡的時間出現。」聽著克萊門德任性無比的發言,連妮爾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但反正又不是跟她說,而且在這種不利狀況下本來就別按著對方的步調走比較好。
對方顯然也不願順著奇怪的邏輯繼續下去:「換個話題吧,討論一下當前的情況如何?」
他在看我,妮爾知道對方在看自己,那目光就像針一樣的凌厲。
「當前的情況嗎?你的髮線高度有點危險……」你在說什麼啊!妮爾傻眼的看著克萊門德,對方也馬上就回應。
「這種事不需要你關心!」怎麼聽起來他自己也很在意的樣子?
「要不然我該關心什麼事呢?喔,你是說這個啊?」克萊門德黠地看著敵人,並隨手拉了拉身旁的樹枝,完全紋風不動:「如果是在夏日白晝裡,那這副綠蔭涼庭的遮陽效果一定不錯。但如果是現在這個天氣的話,溼度就稍嫌高了點,不太適合久待。」
「放心吧,我也不打算讓你們待太久。」男人壓下不愉快開始說明:「這樹牢的大小是可以控制的,你知道嗎?」
「竟然用這麼平凡的招術,真讓人失望。」無視周遭環境,克萊門德以一種優雅地輕視回應威脅:「虧我原本還期待你們可以更有想像力的。」
「相信我,」男人不悅地笑了笑,黑夜裡的一口白牙看來陰森無比:「你不會喜歡太有想像力的術法出現在自己身上。」
「這部分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對於創新的術式接受度向來很大。」
「但我可沒那個閑情逸志,種子在羊腦的那裡?」
「真是的,被你這麼一嚇我全部都忘記了,這下該怎麼辦呢?」聽著克萊門德誇張的語調,妮爾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在看見對方的表情後,馬上又打住。
「記性不好也沒辦法,那就請你先把手上的書借給我吧。」
「不行,這本也是跟別人借來的,沒還的話信用可是會破產的。」
「沒命了,信用再多也沒用。」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沒命?」
聽到這種賴皮式的回答,對方停下嘴巴冷冷瞪著克萊門德,現場氣氛更陰沈了。但妮爾此時決定不管後續回應,而是悄悄地伸手拉了拉旁邊的樹枝。結果就和她猜測的一樣,果然樹枝就是樹枝。但就在她才剛放心的時候,眼前的枝幹又有了變化,在一轉眼間就突出銳利的尖刺來,威脅著籠裡的人。
「現在馬上把書交出來,否則我保證你們絕對沒命。」
「真沈不住氣。」
克萊門德聳了聳肩,接著就隨性地把書從牢籠縫隙塞了出去。男子並沒有對此說些什麼,但妮爾很快就發現落在地上的書在晃眼間消失,下一刻就出現在對方手裡。只見他一拿到書就馬上翻開,但很快就皺起眉頭。
「先聲明一下,我可沒有在做諸如翻譯之類的兼職喔。」克萊門德悠閒地補充說明。
「沒關係,你可以現在開始考慮要不要做。」男子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來。
「考慮完了,不要。」克萊門德突然露出異常燦爛的笑容來:「但身為醫生,我很願意提供一下免費咨詢,那邊的男孩!對,就是在叫你,名字是札爾克沒錯吧?」
突然被陌生人叫出名字,札爾克顯然有些無措,立刻望向男子像是要尋求指示。但他顯然無法從面無表情的臉上解讀出什麼,只好自己繼續開口:「是又怎樣?」
「我覺得這名字不太文雅,找個機會快點改名吧。」不理會突然縮緊的樹籠,克萊門德自顧自的笑了:「另外,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自己的個性改變了呢?」
這個問題讓妮爾嚇了一大跳,當事人更呆了好一陣:「什麼?」
「真是遲鈍的孩子,」克萊門德眼中像是閃過一絲冷漠似的,但妮爾無法確定,因為那笑容太燦爛了:「你動怒的次數是不是比以前頻繁?以前不敢做的事現在都不在乎了?啊,說不定你連喜好都變了,比如說以前喜歡的人現在卻覺得很礙眼……」
「住嘴!」伴著少年的怒吼,樹籠生出的尖刺赫然伸長,劃過了克萊門德的頸部,淡淡的血絲馬上順著傷口滲了出來。
「看吧?」像是為自己的說法得到應證而愉快似的,克萊門德繼續保持一貫的微笑,完全不在乎受傷的部位。
「青少年時期的性格本來就變動很大。」保持沈默的約翰終於說話了。
「是嗎?」克萊門德聳了聳肩:「那魔戒裡的咕嚕顯然有個長過頭的青春期。」
讓妮爾驚訝的是,約翰竟然大笑了起來,這讓札爾克更為不安:「誰是咕嚕!」
「一個經常在地上爬的矮子。」這回答讓妮爾頂了克萊門德的一下,擺明是欺負札爾克不可能看過魔戒嘛!
「你去死吧!」
「等等!」男人終於止住了笑,快一步阻止了札爾克的動作:「我還沒問完。」
「那就快點問!」札爾克兇悍的回應,明擺著就是問完你就死定了。
「唉呀,現在的情況好像有點恐怖,那我只好抓點人質保護自己囉。」克萊門德開朗的聲音在寒風裡聽來異常清晰:「對了,養個幾隻羊好像也不錯?」
聽完這句話,所有人馬上把目光聚集到羔羊樹上,但那兒已經完全沒有羊的蹤影了,什麼都沒有了!整顆樹光禿禿地聳立在寒冷的夜風裡,寂寥的現場在少掉喧囂的鳴叫後,更是空曠安靜得讓妮爾突然間沒來由的感到恐慌。
「你把羊弄去那裡了!」男人的聲音失去了原來的冷靜,但臉上的表情比起生氣,倒更像極端的不可置信。
「送它們去找爸爸。」
「很好。」男人冷笑一聲:「看來還是得讓你吃點苦了,札爾克!」
呼喊的同時,樹籠應聲起了變化,這也讓妮爾下定決心履行計畫。
第一步當然就是伸腳狠狠踹向樹枝,而結果也和她剛剛測試的相同,不管外表再硬,樹枝還是樹枝,不可能敵得過吸血鬼的力氣。很快的妮爾就從樹枝間清出一小塊空間,足以讓她在拉住克萊門德手臂的下一瞬間,立刻衝向一旁半廢墟狀態的公寓裡。
進入大樓內部後,妮爾仍然拉著克萊門德,下意識地一路延著樓梯往上極速前進,一下子就爬到五樓。停下之後妮爾方才意識到自己腿上傳來劇烈的疼痛,低頭一望才發現原來是被樹刺給貫穿過去,血正流個不停。
唉,妮爾有些感嘆地看著自己的雙腳,接著以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情,快速把異物給拔出來,並蹲下來檢查傷勢。從被劃破的褲管與裸露在外的血肉看來,來至少得花個五六分鐘才能好了吧?想到這裡,妮爾忍不住輕聲抱怨。
「痛死了……」
「是嗎?」克萊門德望了她一眼,接著拋出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對了,妳平常都這樣拉著人跑嗎?」
「什麼?」專注於自己傷口恢復進度的妮爾,一時間沒聽清問話。
「我說妳太粗魯了,下次小心點。」克萊門德平靜地整理衣領,並面無表情的給了建
議:「像妳那種拉法,很可能會直接把別人的手臂給扯斷。」
「少來,你那有那麼虛弱啊!」妮爾不高興地大聲反駁,自己費盡心力還受了傷才把他救出來,收到的回報竟然是妳很粗魯這種評語?未免也太過份了吧!
「小聲一點,妳是要告訴全世界我們在這裡嗎?」這句話讓妮爾馬上閉嘴,但她的怒火並沒有熄滅,而是繼續瞪著眼前的討厭鬼。不過她的視線對克萊門德來說顯然是不痛不癢,只見他望了望四周,很快就說出讓妮爾腦袋空白的話。
「妳在進來之前,有沒有想過要是對方直接炸了這棟公寓再燒掉怎麼辦?」
「啊!」妮爾馬上摀住嘴巴,她完全沒想到有這回事,但被這麼一提醒,馬上發現這其實是很有可能的事:「怎麼辦?」
「不怎麼辦。」克萊門德聳了聳肩:「反正進來都進來了,對方也沒有動作,大槪是也跟著進來了吧?妳應該為他們的智商或魔力數值不高而感謝。」
但就算是跟著進來也不好解決啊,妮爾沮喪了起來:「那再來呢?」
「先找武器防身,再想對策。」
接著克萊門德就大步跨過妮爾走向左側的長廊,很快就發現一扇開著的門並進到屋內。裡頭就和妮爾預料的一樣,滿是當初意外時,眾人衝忙離開所留下的凌亂,牆間還隱約可以見到羔羊樹的根部穿行而過。
看起來完全不像有東西能拿來防身的樣子啊,妮爾嘆了口氣。走進房子裡的克萊門德則四處張望了一下,接著進到呈現開放式廚房裡,突然間不知為何而愉快起來。
「這裡有接瓦斯呢!」
「那又怎樣?」妮爾並不覺得這是值得關注的東西。
「我這輩子還沒引爆過瓦斯,這應該很好玩吧?」克萊門德用半認真的口吻說出了想法:「旣然對方沒想到炸掉房子這招,那只要搶在他們前面動手就贏定了。」
「是啊,贏定了,」妮爾沒好氣的回答:「但我們恐怕也死定了,你有想過引爆後要怎麼逃嗎?」
「逃什麼?」
那是好像真的很疑惑的聲音。
「算了,不准引爆瓦斯!」
「妳真無聊。」克萊門德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離開了瓦斯管旁(再度無視妮爾的抗議),接著順手拉開流理台:「妳看,刀子都還在呢!」
「我想在那種情況下,應該沒什麼人會帶刀子逃跑的。」
「但如果連牙刷都有帶著一起逃的價值,那刀子不是更有用嗎?」
「少囉嗦!」被戳到自己的痛處,妮爾紅著臉尷尬回應。
「總之妳就用這個當武器吧。」克萊門德順手丟了把切肉刀過來。妮爾在接住的同時也不免感嘆,倫敦那回也是這樣,自己怎麼跟這種東西好像特別有緣份的樣子?試揮了幾下,妮爾雖覺得很蠢,但也只能接受了。
「那你呢?」
「我嗎?」克萊門德離開廚房,越過妮爾走向客廳,一直到大門邊才停下,接著俐落地從倒地的鞋櫃邊抽出一根金屬棒球棒來。看見球棒的同時妮爾忍不住訝異地瞪大眼睛,她剛剛完全沒注意到那裡還有這種東西啊!
「啊,卑鄙!」只要想到自己拿把切肉刀衝向敵人的模樣,妮爾就不住地覺得丟臉:
「我也要用球棒!」
「不行,妳乖乖拿刀子。」
「憑什麼!」看著理所當然的克萊門德,妮爾感到十足不公平。
「因為如果不小心切到自己的話,妳恢復得比較快。」
「這理由太爛了!」
「不過很實在。」克萊門德笑了笑:「吸血鬼被砍一兩下沒有什麼,但人類可不具備這種耐受力。」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被砍啊!」就算明知掙扎不會有效果,但妮爾還是停不住抱怨。
「那妳就應該要自己小心一點。」
「過份!」可就算嘴上這麼說,妮爾心裡還是接受了這個結果。反正就算理由的說服力是零,她也不指望克萊門德的良心能有什麼表現就是。
「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拿球棒這種東西呢。」在把『武器』拿到眼前細看的同時,克萊門德意外地露出好奇的表情。
「不會吧!」看見這種表情的克萊門德,妮爾忍不住輕笑出聲:「從來沒拿過?你有沒有童年啊!」
聽見笑聲,克萊門德瞄了妮爾一眼:「是玩過很類似的遊戲,但球從來沒打回去過,所以後來就不玩了。」
「天啊,你的運動神經真的差成這樣?」妮爾勉強止住了笑:「從來沒打回去過,未免也太慘了吧?」
「我的運動神經很正常,」克萊門德以出乎意料之外的認真口氣回答:「但我媽以投時速兩百公里的直球為樂,正常人打得回去才奇怪。」
「兩百公里!」妮爾傻眼了,忍不住大聲了起來:「你媽是黑猩猩嗎?」
「原來黑猩猩投起球來的實力這麼驚人啊?」克萊門德露出驚奇的表情:「那我一定要養一隻來玩玩……」
「不要亂來,那是保育類動物。」
就在妮爾為了避免克萊門德真的弄隻黑猩猩回來養(傑克爾一定會瘋掉),而努力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時,卻突然在克萊門德的身後發現人影。而且在她來得及出聲提醒前,克萊門德已經轉身一棒敲下去,狠狠擊在對方的頸上,妮爾這時才看清被打的人正是方才的男人約翰。
在她來得及做些什麼反應前,克萊門德又對著約翰的頭又補上了好幾棒。絕對已經腦震盪了吧?正當妮爾這麼想的同時,腳下卻傳來劇烈的震動,讓她驚慌得不知所措。
「左邊的天花板!」
克萊門德的聲音讓妮爾馬上把頭往指示的地方轉動。像是在看電影特效似地,樹枝從牆壁間竄入並以極快的速度扯開牆壁,大量的砂土泥塊隨著粗壯的枝條衝入而掉落四碎。而在煙塵之中,妮爾隱約看見札爾克的身影正朝屋裡靠來,下一瞬間銳利的枝葉就朝她襲來。
怎麼可能!上回對戰時,他明明就沒這麼快!
妮爾急忙向後退,但腳卻被方才落下的水泥塊絆到,使得整個人向後跌了出去。拜這個意外所踢,她順勢避過第一波攻擊,但接下來卻只來得及看見以驚人速度開始的第二波攻擊。但就在她感受到痛楚前,就先看到閃耀著金屬光芒的球棒從房間另一頭飛向札爾克,瞬間引開他的注意力。
「過來!」
熟悉的聲音讓妮爾回復原本的靈敏,趁札爾克遲疑的幾秒間,妮爾已經靠到克萊門德身邊,跟著他跨過還倒在地上的無名男子從門口快步離開。從克萊門德前進的方向妮爾可以看出,他的目標應該是樓梯口,顯然是打算馬上離開公寓。
但還沒經過走廊一半整棟公寓就震動起來,以兩人中間為分線上下分裂開來。妮爾驚慌地抬頭看著被迫向上的克萊門德,但隨著地板在搖晃中破碎,她很快就跌到看不見同伴的地方,接下來只有不停躲避各種掉落物、尋找安全位置的份。
騷動持續不斷,過了好一陣子才漸漸平靜下來。妮爾在冷到骨子裡的冽寒空氣中不住喘氣,同時也焦躁地發現自己完全認不出公寓原來的樣子,更弄不清確切的方向了。
呆了幾分鐘後,妮爾開始搬開眼前的障礙物,勉強清出印象中可能是往樓梯方向的道路,希望可以盡快往上找到克萊門德。當前方勉強可以通行的時候,她的背後卻傳來聲音。
「妳變真多,賽伊。」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妮爾覺得自己的心臟停了一拍,轉身後的畫面更讓人恨不得快點暈過去算了。今晚的敵人、約翰此刻正站在妮爾的身後,臉上掛著滿滿的嘲諷。看見那個損人至極的表情,嚇到腦袋空白的妮爾突然吼出一串連自己都不知從何而來的氣話。
「拜託你下次用正常方法行動,不要老是憑空冒出來!這麼不喜歡走路的話怎麼不乾脆把腳鋸掉?反正鋸掉說不定還比較好看……」越講越小聲的理由是妮爾的理智回來了。
但和她預測的相反,男人的表情反而緩和了:「妳以前也講過一樣的話。」
「我和你很熟嗎?」妮爾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之前才說要把她釘在地上等天亮的男人。
「現在不怎麼熟。」男人冷冷地笑了笑,好像是要表示親切,但看起來倒比較像土狼:
「妳和以前差太多了,難怪我認不出來……現在是叫妮爾.安得森嗎?」
「我從出生到現在都叫這個名字。」妮爾努力的讓臉上保持冷酷,以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恐懼:「你呢?你又是誰?」
「我是約翰啊,妳不是早就知道了?」
男人隨口說出了不著邊際的應付話。但在這種情況下,妮爾也不能拿他如何就是。再說她其實也沒有很迫切的欲望想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誰,現在的重點應該是快點找到克萊門德,一起離開才對。
「那好,約翰先生。」妮爾以極慢的速度緩緩的開口,同時小心地思慮著自己該怎麼說話最好:「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想要羔羊樹嗎?」
「聽說很好吃。」自稱約翰的人一臉認真的回答。
「好吃?」這下妮爾傻眼了:「真的嗎!」
「騙妳的。」如果換個情況,她一定會打人。
「可以麻煩您不想回答的時候,就直接說我不回答嗎?」
「我只是需要時間思考可以講到那裡而已。」約翰又笑了,但妮爾還是覺得那個笑容很難看。
「那你決定要講到那裡?」
「什麼都不講。」討厭鬼,百分之一千萬的討厭!
但就算如此,妮爾依然保持滿臉陪笑,努力的裝傻:「真可惜啊,那麼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不行。」
雖然是一早就料到的答案,但聽見還是讓人覺得不高興。
「我想請妳回答我一些問題。」男人的表情回復原本的嚴峻,讓妮爾再度把警戒拉高:
「跟妳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換作是平常妮爾或許會直接回答,但這回不可能:「問得好,他是誰呢?」
「不要裝傻。」
「我沒有裝傻,我和他只是剛剛恰巧碰在一起,然後你們就出現了啊。」
「妳覺得我會相信嗎?」男人又笑了,這回他顯然是主動想要笑得像土狼,效果很驚人。但妮爾已經受夠了,下定決心在挨打前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我覺得你剛剛被打得那麼狠,可能產生記憶混亂,所以記錯很多事了吧?」本來她還想再補上一句我來幫你檢查,但後來想想或許這會引起過度刺激,所以還是算了。
而聽到這個回答後,約翰沈默了幾秒鐘:「不怎麼好笑,妮爾。」
「我和你很熟嗎?請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妮爾突然佩服起自己的勇氣,為什麼面對克萊門德的時候就用不出來呢?只是話說回來,她之所以會這樣叫出來,或許只是因為很討厭這種好像被陌生人掌握得很清楚的感覺。
「好吧,那麼,安得森小姐。」男人笑了笑,這次沒帶什麼意味:「請妳告訴我那個男人的身分,省得我自己去墓園找墓碑的麻煩。」
意會到話裡的威脅,讓妮爾變了臉色:「什麼意思?」
「喔,妳不是和他不熟嗎?」約翰微微地向前踏了一步:「真是個善良的好女人。」
像是要應證她的擔憂似的,某個遠處突然傳來震動,讓妮爾更為不安。
「你做了什麼?」妮爾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又拔高了,但現在還能怎樣?
聽到帶了點慌張的詢問,男人顯然蠻愉快的:「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叫札爾克儘快把他收拾掉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雖然耳裡持續傳來遠處的震動,但妮爾仍逼自己鎮定下來,半虛張聲勢地大聲誇口:「那我就安心了,他才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小鬼頭解決掉!」
「原來如此,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男人微微地瞇起了眼睛。
「好啊,等著瞧吧!」沒來由的自信充滿著妮爾的內心:「我可是完全不擔心喔!」
「是嗎?真有勇氣,我正在思考要怎樣才能從妳身上逼出答案呢。」約翰開始向前踏步,妮爾登時不知所措,只能鐵青著臉站在原地。
「你想幹什麼!」
「妳覺得呢?」
簡直就像是與色狼的對話嘛,妮爾在心裡無力地這麼呼喊,開始緩緩後退。雖然常常在電影或連續劇裡看見拷問的情節,但她可完全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老實說,她完全無法確定自己能撐多久。
男人沈默了一下,接著冷冷揚起嘴角:「或許妳會想試一些很有趣的光魔法?」
白痴才會想!而且那有反派用光魔法的,根本就是作弊!你應該要用黑魔法的啊!雖然妮爾是這麼在內心吶喊,但她還是緊閉雙脣小心地尋找著完全安全的退路。畢竟就算她有自信在幾秒內就跑掉,也沒那個膽子以背部面對敵人。
「不想在這裡變殘廢的話,就快把妳知道的一切說出來!」
對於那句話,妮爾只有一個回答:「你剛剛不是只有問名字嗎?為什麼現在漲價了!」
「不要浪費力氣是魔法師的常識。」男人抬起了手,眼裡泛著殘酷:「我只給妳五秒,五、四、三……」
「等一下!我說、我說行了吧!」妮爾不管了,隨便編個名字經歷給他好了……
「什麼嘛,一點用處都沒有。本來還想看妳可以撐多久,結果竟然是負的?」
異常熟悉且討打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讓妮爾鬆了一大口氣。
「我可不想為了守護你的名字然後死在這裡!」仔細想想,這其實一點都不划算嘛!
而聽到這個回答,克萊門德傳來了笑聲:「的確,用不著為了隨時可以改的東西送上自己的姓命。」
「那麼就請告訴我,這個隨時可以改的東西究竟叫什麼如何?」男人此刻的表情十分生冷,不知何時已經些微地拉開距離了:「還有,你把羊弄到那裡去了?」
「請不要太貪心,到底想要問什麼請確定清楚好嗎?」妮爾看著沈穩地站在自己身後的克萊門德(顯然沒有站到她前面的意思),露出了哄小孩般的笑容。
聽見回答,約翰雙眼緊緊盯著克萊門德,但表情並未浮動:「那麼,羊在那裡?」
「啊,我忘了提醒你,那是個秘密。」
「是嗎?」男人再度露出猙獰的笑容來,但妮爾已經不再覺得可怕:「該不會你的名字也是秘密吧?」
「當然不是,我的名字叫作約翰。」不曉得是不是故意,克萊門德丟出和對方一樣的名字。
「是嗎?」男人聳了聳肩:「看來這名字還真是個受歡迎。」
「對啊,我的狗剛好也叫約翰呢。」妮爾傻眼地望著克萊門德,他當然沒有養狗。
「喔,是嗎?」約翰嘲諷地笑了笑:「原來你這個主人有和狗共用名字的興趣啊?」
「笨蛋,那當然是假名。」看著燦爛微笑的克萊門德,妮爾不禁有點感嘆,根本就是小孩嘛!
「夠了,到此為止,我現在沒有玩遊戲的興致。」約翰再度揚起手來:「而且我也沒有一定要知悉你姓名的理由,只是羊群的下落我不可能放棄,所以除非你有自信要和我對戰,否則就請立刻把地點說出來吧。」
「如果我拒絕呢?」感覺到氣氛嚴肅起來,妮爾的肌肉也開始緊繃。
「奉勸你不要,沒有魔力的人做這種決定是相當愚蠢的。」
沒有魔力?妮爾訝異地看著克萊門德,但他依舊一副悠哉的模樣:「愚蠢?這個詞聽起來真是格外悅耳呢。我絕對會牢牢地將它記住,直到你無法回嘴的那一天再原封不動奉還給你,禮貌是處世之道,不是嗎?」
「我記住了。」約翰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妮爾感到頸背上的寒毛直豎。
「啊,還有,」更為明快的語氣讓現場像是跳了一拍似地,克萊門德指著男人的身後揚聲道:「假如我是你的話,會小心自己的左邊。」
在來得及反應之前,約翰所在的地板突然下陷,粗糙的樹枝竄了上來,只是這回的攻擊對象不再是妮爾和克萊門德。男人此刻的表情雖然十分僵硬不解,但他還是透過敏捷地步伐快速地躲到安全處。而札爾克此時已經利用地板上的大洞爬上這層樓,但他攻擊的對象依然還是約翰。
「笨蛋!竟然中這麼簡單的幻術!」
男人的聲音聽來火氣十足,但妮爾沒有留在原地繼續觀看,因為克萊門德已經拉著她的手朝反方向快速離開。跟在克萊門德的身後跑了一陣,妮爾才突然注意到她們剛剛離開的通道,正是自己方才清出來的小洞。
以她的身材要過去當然沒問題,但對克萊門德可不一樣了,對高大的他來說,要擠過那個出口應該很困難吧?只是,他卻好像很輕鬆的通過了?但她現在也懶得管這麼多了。
「你對札爾克用幻術?」她對這個還比較好奇一點。
「幻術向來是簡單好用的招術,不用花什麼工夫就能有很好的效果。」克萊門德聳了聳肩,接著放開她的手:「但我想應該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追來了。」
追來?妮爾發現自己的心情有些焦慮,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而從剛剛就一直持續不斷的撞擊聲,現在也已經平息,讓她的不安緩緩提升:「那再來要怎麼辦?」
「到時候再想辦法囉。」
隨便得可恨啊,妮爾在內心這麼埋怨著。接著兩人踏上已嚴重破損的樓梯,開始小心地往下。但當他們才下了幾階,不想看到的人就已經出現在那裡了。兩人的衣著都有著明顯的破損,但比起札爾克的怒氣衝天與怨恨眼神,約翰的表情雖然有著不滿,但仍堪稱平靜。
「又見面了,你們看起來好像有些狼狽啊。」用像是跟老朋友再會般地親切語氣,但克萊門德的話卻不忘附上諷刺。
「這下麻煩了,只有一方倒楣的話,我會有點心理不平衡呢。」男人咬字旣緩慢又清晰,語氣裡帶著強烈地威嚇。
「心理不平衡的話,請醫生診斷是最佳的處理方式,我認識不錯的療養院,需要介紹嗎?」
「你留著自己用吧,羊在那裡?」
「是啊,羊在那裡呢?」
像是真不知道的語氣似地,克萊門德疑惑地說著話。但接著他話鋒一轉,拋出讓妮爾驚訝的回答來:「如果羔羊樹對你們的吸引力真的那麼大,那我們就來做個交易吧。你現在讓我們走,明天我們就把一半的種子送給你們。」
「克萊門德!」妮爾連忙阻止:「那應該是歐瑞思的……」
「那不是歐瑞思的,樹長在我們的土地上,那根據法律它和它的衍生物自然都是我們這邊的所有物。」
面對克萊門德篤定的回答,妮爾頓時呆滯:「可是……」
「嘿,等等、等等。」約翰也加入話局:「我確實想取得種子沒錯,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有交易的可能吧?我可不覺得現在的這種情況稱得上對等,但所謂的交易只有在雙方覺得對等時才可行吧?」
「喔?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那你對羔羊樹這種植物的認識也未免太過淺薄了一點。」
完全沒被敵意影響的克萊門德,快速地挑起約翰的困惑:「羔羊樹的果實也就是羔羊一旦離樹,就必須盡快處理,否則種子很快就會失去繁殖能力。你有自信在時限之前成功處理完畢嗎?啊,或者說,你會處理嗎?」
「少耍嘴皮子了,我才不相信這種說法。」
「你賭得起嗎?」聽到這個疑問,約翰陷入了考量,札爾克看起來則異常緊張。
「我可以逼你將處理方法說出來。」那是陰狠兇險又有迫力的威嚇。
「你確定?我可是姓克萊門德喔。」從容而自信的聲音自克萊門德口中傳出,藍色的眼眸滿意地映出約翰乍然間因訝異而愕然地表情:「如果你還算有點常識的話,應該明白這個姓氏代表了什麼吧?」
「雷斯普博德的貴族為什麼會跑到地球來!」
「這個嘛,是秘密。」克萊門德愉悅地笑了笑。
「我想起來了,所以你就是幾個月前毀了惡魔收割季的那個人?」像是發現了稀有畫作的鑑賞家般,約翰的眼神變得極之深沈:「還真是異常浮誇呢。」
「我天生就是來受人囑目的。」克萊門德大言不讒地誇著口:「怎樣,這個交易你願意接受嗎?」
「是可以不接受的,不過……」約翰泛起讓人不舒服地笑容:「有時候做點善事也不錯。」
「那就這樣決定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種子?」
「明天晚上十二點,我的辦公室,不會連這點小事都查不到吧?」
約翰沒有做出回答,因為他和札爾克一同消失了。
「這下事情總算解決啦。」克萊門德愉快地繼續方才被中斷地下樓動作,但妮爾可完全無法接受他這種態度。
「你竟然要把種子交給那些人,你打算要怎麼跟歐瑞思交待!」
縱使受到指責,克萊門德仍不當一回事:「如果不這樣說,那我們要怎麼離開呢?」
「你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吧!」至少妮爾是這麼相信的。
「該怎麼說呢,任何事情的解決方法都不止一個,但要實行的話,當然是挑最簡單省力的那個,這不是常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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