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大戰的聖誕假期。持續交火的英德士兵擅自決定休戰,雙方在那短暫時光裡共同嬉鬧。那時某位德國士兵請託另一名英國士兵,請他傳信給自己深愛的英國女子。之後這名士兵因傷返英時,卻愛上那位已私生產子的傳信對象。於是他隱瞞真相展開追求,即使無限等待不愛自己的她也無妨,慢慢築起建立在謊言上的關係……
所以這其實是一名英國人持續整個一戰期間,在內心地獄坡不斷翻滾的故事(蓋章)作品本身以追憶往昔的口吻書寫,敘述帶著回憶錄的味道。每件事都用主觀看法 講得清清楚楚的,以一種很平靜、很穩定的態度描繪曾發生的事。當然裡面不時會有小小的心跳加速,可基本上整部小說給我的感覺都是很平緩安定的,而這也是我 之所以喜歡的一個原因。
畢竟故事開展非常戲劇化,如果不是敘事手法如此壓抑,全然著重於內心掙扎與生活中的細節,大概整部小說會熱炒八點檔化吧。偷來的幸福沒讀到最後,真的很難 想像作者瑪肯西.福特打算如何收場。而當讀到最後時,卻也不得不承認,沒錯,這樣的選擇正像整部作品裡主角所顯露出的性格會下的決定。
我想讀本書大概得選對神經用,不然可能會產生和我完全不同的感覺。問題主要在裡頭的角色精神面大都很軟弱,特別是讀者得聽他叨叨唸唸上整本書的男主角更是 如此。雖然工作上精明幹練,甚至出馬幹掉賣國賊都不手軟;但對於感情問題,他確實膽小又自私。但旣然要讀這樣一個故事,我想從頭到尾痛罵這個男人怎麼如此 軟弱,好像也挺浪費自己時間的。
所以我決定以帶著同理心的角度來看,試著體諒那些不屬於光明面的人性。始終自私歸自私,沒用很沒用,但那確實就像一般凡人常會做的選擇。而在閱讀時盡可能不給小說角色過於嚴苛的期盼,正好也是我長久以來努力建立的態度(雖然遇到相性不合的角色與作品極之容易破功)。
這麼去看的話,偷來的幸福其實是部充滿哀愁的作品。他是屬於一群普通人的故事,沒有勇氣說出該講的事、總是屈服於現實狀況、不敢對抗社會價值、試圖欺騙自 己與他人。問題不單是男主角造成的,只是處於關鍵的他過於軟弱,才造就出這樣一段故事。站在凡人的角度,我無法指責他的決定,只能默默注視小說最終會如何 收結。
上面提過本作背景是一次大戰,從劇情內容來看也可以察覺到作者努力塑造當時氛圍的用心。那是個保守卻激情的年代,第一場將世界捲入(雖然戰場主要還是在歐 洲)傷亡無數的戰爭。作者嘗試將諸多史實放進作品,結合許多彼時的新發明置入小說情節。再加上諸多體制及社會描寫,確實有成功營造出當時的味道。
只可惜問題要出也就出在這裡,很用心是沒錯啦,但有些東西真的塞得太明顯了。那個明顯程度已經到達角色有時候會冒出一段像是背台詞般的解說,令讀者異常清晰的查覺到:哇,原來我和作者看過同一份史料啊啊啊!
說真的以寫小說而言,就算不著痕跡有難度,好歹也別留下腳印嘛。相較之下角色有時會說出些不像日常對談的大段詠嘆,嗯,姑且稱之為詠嘆,好像也不算什麼了。起碼還可以安慰自己說這件事可能她想講很久了,草稿背很熟。講話超文藝根本不算什麼,本來就文藝青年嘛。
不過幸好這問題中後段就改善許多,而且有些地方確實融合得不錯。所以我會特別挑出來講也是因為有掛名推薦的緣故。不然平時大概小講兩句就算了,不算非常嚴 重的問題。始終我是喜歡這部小說的,雖然不完美,但個人卻很喜歡那些如戰火般彌漫了整部小說的人性弱點。縱使道德上的糾結程度不高,但也正因為是如此平凡 的小痴小昧才顯得動人。
故事中有太多段情節都是讀者從敘述中察覺到的事物,與男主角主觀講出來的感覺相差許多。而這也正是偷來的幸福弔詭的地方,人雙眼所見與實際發生過的事總有 著微妙誤差。這與其用自我欺騙形容,倒不如說是渴望影響了判斷力。軟弱得氣人,卻又無奈得要死,偏偏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什麼都能清楚判斷的心靈少之又少 (所以才說神經沒用對,可能會看到心生火起嘛)。
男主角渴望能完全擁有女主角,他相信時間能夠帶來變化。女主角嘗試對得起男主角,不斷說服自己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但結果究竟怎樣?人連自己心裡想些什麼都 不見得能完全確定,又怎能輕易對那些發展所代表的意義作出評價?特別是這一切又與欺瞞所帶來的掙扎、因傷殘而生的自卑、戰爭帶來的傷害、現實生活的壓力與 社會體制造成的不利牽扯在一起時?
就因為一切是如此複雜,所以答案也顯得浮動。我喜歡那種看似確定,但其實一切懸在半空中的發展,以及諸多微小卻深刻的細節。他們全有無法克服的缺點,而且都太軟弱、太膽小、太自私。所以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總是以一種自以為善意、宛若逐漸步向坦途的方式慢性傷害對方。
這實在是很一體兩面的事情,真相究竟是什麼,我想或許根本沒有。只是那些過程……有時還蠻唯美的,但也因此恐怖。換成一般愛情故事的話,那些段落理應是浪 漫滿點吧,但在這部小說裡……唔,人生大多時候都是很模糊的,很難確定有些事情絕對是這樣或不是這樣。有時問題只出在有沒有勇氣把一切都掀開來講罷了,但 在可能一觸即碎的珍貴事物前,敢這樣做的又有多少?
我相當喜歡這部小說的收尾,一種極具開放感的註定式結局。偷來的幸福看起來很簡單,部分手法甚至略顯粗糙。可是呢,我喜歡裡頭寫人的方式,以及某些轉折所帶來的化學作用。而最終那股歷史衝擊所帶來的惘然,和其他同類故事相同,總能給我無比美好的惆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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