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8日

龍蛋Ch 12.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從軟過頭的床上起身,不計差點淹沒在羽毛海裡的事實,老哈薩覺得這真是近來最神清氣爽的一刻。在陽台躺椅上享受奴隸技巧絕佳的修指甲服務,啜飲銀色木杯裡的葡萄酒時,他更覺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唯一麻煩之處在於,他被牢牢監視。

門口兩個,走廊不計其數,但這都不算什麼,最麻煩的是房裡那三尊站得像木雕的奴隸。據說身旁永不缺使喚對象是高級羅馬人的生活習慣,豪華旅店怎能不比照辦理?但在老哈薩這樣的外邦人眼裡,不管怎樣都趕不走的奴隸,若未身負監視房客的責任,他才不信呢。


那麼問題來了,幹啥要監視他咧?


正因為自己確實有許多值得監視的地方,所以老哈薩更得謹慎推敲,究竟是那一點受到注意。是因為懷中盒子裡那把羅馬之鑰?不,應該不是,否則對方早直接奪了回去。再說他也是碰巧才拿到,對方恐怕到現在都還沒發現鑰匙不見啦。


所以,是因為龍嗎?


老哈薩並不覺得那頭該死的噴火賠錢貨有什麼價值,但身為商人他什麼沒見過?這些頭銜裡有個什麼官啦、將軍啦的大爺,那個不是看見疑似可以拿來當武器的東西就兩眼放光?如果那武器前面碰巧還可以加上秘密兩字,就更美妙啦。


想當年他三十七歲生日時給自己的禮物,就是把一大堆拉麵碗當成船舶專用遠距反光點火機密組合儀器,憑三寸不爛之舌賣給希臘某忘記叫啥的王子(反正他後來在那次戰役裡輸到脫褲子,自然也沒閒工夫來巴格達找麻煩。更別提當初會有這筆生意,也是那王子的對手花大錢委託自己的)。


唉,想來都得意呀,自己那不成才的兒子,恐怕是沒有重現老爹光輝的一天囉。想來就傷心,明明也是有用心好好養,到底是那邊出錯了咧……不過提到兒子,不曉得他現在怎樣了。自己是不能輕舉妄動的狀況,希望他機靈點,別惹麻煩才好。


那麼,眼下該怎麼找機會聯略那隻烏龜政客,以便前往托勒密?換腳讓奴隸磨指甲的同時,老哈薩開始思考。但命運沒給他太多的時間,一陣不甚悅耳旳鈴聲傳來, 房裡的奴隸靠向陽台表示有訪客。老哈薩對此並不意外,還覺得來晚了,對方不用說正是昨天在馬爾庫斯宅聽他唬爛有關於龍的那些事的少年。


「先生,為了提供您最高級的娛樂經驗,我特奉主人之命前來迎接,還望您基於這份熱情,原諒我這般唐突的拜訪。」少年明亮的眼睛直視哈薩,雖然嘴上講得很客氣,表情也挺認真,但根本就是來堵人的嘛。嗅出危險氣息,老商人瞬間判斷最適合這狀況的乃是職業笑容六號,傻大叔憨笑。


「哎呀哎呀,怎麼會呢,我正愁不曉得怎麼到那個競技場呢,年年衝進人生必看排行榜前十名的羅馬大秀,有個閃失看不到了怎麼辦呀。」老哈薩擺出鄉下老頭捧寶般的模樣,抱著裝有羅馬之鑰的木盒起身:「就麻煩你這聰明好小子,替帕斯來的鄉下老頭帶路啦!」


不用說,整趟路程的氣氛非常和諧,和諧到都快讓人起雞皮疙瘩來著。


第一眼看見羅馬競技場,老哈薩很自然地張大嘴巴,為眼前的巨大建築感到驚愕。為了演戲搞這麼一大塊地方?光維修費和養奴隸得花掉多少啊?商人天性讓老哈薩忍不住暗自估計起開銷與收入的預估數字。


走入人聲鼎沸的入口,穿過廊道,滿天飛的旗幟與豪華帳棚立即映入眼簾。處於眼花瞭亂狀態中的老哈薩,默默跟著那少年穿梭於人群中,不,這麼說不太精確,老商人謹慎地糾正自己,應該說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讓路給那少年了。


默默前進的兩人很快來到觀眾席上最顯眼之處,這位置一看便知道尊爵不凡,散發著濃濃的上等氣場。適不適合看戲見仁見智,但身為高貴之人卻非此莫屬,然後坐在裡頭的人是……
「老爺呀啊啊啊,真是奇遇!」許久不見的莫薩默絲熱情地朝他猛揮手帕,激動吶喊:「麵神在上,我就知道神恩庇佑肯定會再見到老爺,哈薩老爺!」
「看吧,我就說了一定找得到,說好的績效獎金不要忘記喔。」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老哈薩傻在現場,還好傻的不只是他一個,那帶路的少年和看台上一個漂亮的希臘女人也傻了。不過比起這個,等一下,啥時說好有績效獎金 了啊!老哈薩狠狠瞪著不知為何坐在他管家旁邊的何瓏恩,該死的祈那丫頭得意洋洋笑個什麼勁?為了讓大腦接受眼前極具意外性的畫面,老哈薩等了幾秒才做出回 應。


「原來,妳們都在這裡啊。」雖然是個爛回應。

「當然呀老爺,對了,怎麼沒看見少爺呢?」原本熱情的莫薩默絲,表情突然冷卻幾度,更因為臉上戴的玻璃反光,表情一下難捉摸起來:「哎呀呀,羅馬城這麼大又那麼危險,壞人好多,您該不會把少爺弄丟了吧?」

丟了的明明是妳呀,感受到危機逼近的老哈薩,連忙以攻擊代替防守:「才沒那回事,倒是妳,跑那去了,怎麼會在這裡!」

「哎呀呀,說來您一定不信,老爺,這全靠麵神庇佑呀!」莫薩默絲推了推她臉上的玻璃架:「肯定是沙漠裡的精靈惡作劇吧,在袋子裡睡得香甜的我一覺醒來,竟 然就來到了羅馬。而且醒來的地方到處都是羊呀馬的,究竟是什麼情況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那裡的人一發現我,塞了塊硬麵包立刻趕人,沒幾句話我就拎著剩下的 行李站在他們大門口,不如該往那裡去。

身無分文流落異鄉會有什麼下場呢?當時六神無主的我完全不知該怎麼辦,這時突然想起我母親的教誨,『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就烤麵餅吧』。索性就靠著袋底剩下的材料就地升火烤餅,想不到旁邊聞到香味的每個都想吃,接著還有人弄來更多麵粉,順道帶上一堆雜七雜八的材料。

好吧,雖然那不合帕斯習慣,但我不想浪費全堆在餅上烤了,沒想到味道竟然還更好。大家全問我這餅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怎麼答,想來想去就很不好意思的拿 我母親的名字『比莎』當名字了。哎呀,看我又不知道扯那去啦,總之後來我找到一個廣場旁的好位置,繼續烤著烤著,連續烤上幾天也賺了點小錢。正想著再過一 陣子便能賺到回帕斯的旅費時,突然有個漂亮孩子,就是這位瑟拉小少爺,問我想不想到執政官宅第當管家。


哎呀呀,我當時就想啊,執政官聽起來太了不起啦,能在他房子裡工作,可真是件榮譽的事呢。可我還是哈薩家的一份子,沒經過允許那能隨意替別人工作?不過人 家可是執政官,羅馬的老大呀,雖然有點兒難以啟齒,但如果他可以幫我找主人的話,真有這個需要,那臨時幫忙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啦,畢竟我最擅長的事就是當管 家嘛。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啦,然後今天有個新秀要上演,執政官大人按慣例到場,這位歐加妹妹好意邀我,我便跟著來了。也因為這樣我總算又找著老爺您了,您說這一切的一切不都太神奇了嗎?肯定是麵神庇佑啊!」


看著眼角含淚興奮訴說一切的莫薩默絲,老哈薩突然覺得前幾天還為此緊張的自己很蠢(主要是擔心會被老婆扒皮)。不過人找到總是好事,正當他想著要怎麼帶莫薩默絲從這裡脫身時,女管家卻先開了口。

「對了,老爺,沙拉穆少爺是跑那兒玩啦,怎麼沒看見人咧?」

「呃,沙、沙拉穆啊?」完全不敢坦白雖然找到管家了,但這回換成兒子不知去向的老商人,立馬信口開河:「競技場這種地方對小孩的教育不好,我叫他留在旅館學點算術,別成天想著玩。」

「啊啦,這樣啊?真可惜呢,羅馬的秀那麼有名。」說是這麼說,但莫薩默絲隨即露出理解的笑容:「不過小孩子確實不要看比較好呢,剛剛聽路人說什麼秀裡演帕 斯公主的人,都要穿那個什麼爆、爆乳裝,根本亂來!那有公主會穿那種不知檢點的衣服呢?要是少爺看了信以為真,跟著道德沈淪,將來被帶壞了怎麼辦呀。」

老哈薩決定理智的保留,在帕斯的風俗店裡,羅馬、托勒密和亞特蘭堤斯公主通通都穿爆乳裝的這個事實。才想著再來該怎麼辦,老哈薩便注意到那希臘女人換了個表情,看那模樣是掌握狀況而且打算出招了。

「莫薩默絲,這位老先生就是妳的主人嗎?」

「是的,歐加小姐。」莫薩默絲略帶歉疚地回答:「真是很不好意思,旣然找到主人了,那接下來能不能繼續幫妳們工作就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事了……」

「不不,這只是小事罷了,恭喜妳找到主人。」那漂亮的希臘女人露出親切卻難以捉摸的微笑:「但妳當初已經簽下合約,根據這合約呢……啊,馬爾庫斯大人來了。」

伴隨她這句話,所有人都轉頭追隨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身材壯碩肚子不小的壯年男子,正在護衛陪同下朝這邊走來。一來也沒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熱情的邀請所有人坐下,能坐著處理的事何必站著幹呢?

在他的招呼下,即便想脫身,老哈薩也只能乖乖坐到莫薩默絲與瓏恩中間。畢竟人家是羅馬老大,在他地盤還是假裝聽話比較好。想到這裡,老哈薩將盒子抱得更緊些,開始用眼角偷瞄那執政官。只見他和那少年與希臘女人交頭接耳後,突然大笑出聲。

「啊哈哈哈,真是無巧不成書,看來我們的新管家找到主人啦?」執政官看起來挺開心的模樣,相對的希臘女人卻很直接的瞪他一眼。

「是沒錯,不過她已經簽了約,就算是有主人的奴隸,只要……」


「算了算了,人家的奴隸就還人家吧,計較那麼多幹嘛咧?」執政官聳了聳肩:「我知道你們兩個鬼靈精打的主意,也不過就是想找個有能力我又沒興趣上,啊,原 諒我這人天生講話粗魯,總之夠能幹又不會惹麻煩的女管家。但我向來沒有搶人家奴隸的興趣,更不要個老哭喪著臉又沒姿色的女奴。」


「馬爾庫斯大人!」

「歐加,這事就這麼定了吧。」


如同閒談般雲淡風輕的語氣,但被這麼一講那希臘女人似乎便死了心。看來對方不打算計較莫薩默絲離職的事,這讓老哈薩稍稍安了心。執政官人還不錯的樣子,看來應該有無事脫身的可能,就來試試吧。

「那個,我突然想到再來有點事……」

「我也這麼想,阿普。」執政官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了老哈薩的思考,阿普?

「啊,抱歉,我老管帕斯男人叫阿普,都是小時候那些語言書害的,別在意別在意。」執政官圓圓的臉上滿滿笑意,看來真是親切又和善:「總之呢,我相信沒什麼事會比接下來這場秀重要,所以個人建議您一定要留下來欣賞歷史性的一刻。」

「這、這樣啊?」

「沒錯,接下來這場秀,會決定羅馬未來的領軍人選,而那終會到來的正義之戰,將為羅馬的輝煌歷史寫下嶄新的一頁,時代的巨輪即將開始轉動!」這執政官應該每天都要念稿吧?聽著對商人而言等同打高空的政治宣言,老哈薩只能佯裝傻笑,還好那希臘女人主動接過話頭。

「馬爾庫斯大人,這麼說,元老們已經同意了?」

「沒錯,就照前晚的約定,馬拉松什麼的讓它成為過去吧,這回的將軍人選要在競技場決定,我的小歐加,都安排好了吧?」

「當然,滴水不漏。配合瑟拉的小創意,我保證公主非常安全。」

「小創意是吧?」老哈薩看得出那執政官跟自己一樣,顯然遇到大事時,都是不怎麼欣賞所謂小創意的成熟穩重派。不過那女人也挺懂察言觀色,馬上又迅速補上一句。

「放心,還安排了許多配套措拖。」

「啊,配套措施,聽起來多麼美妙的一個詞。」


雖然搞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講表演插了暗樁吧?這些政客喔,老哈薩嘆了口氣,然後逮著莫薩默絲專心在看墊檔用的三百壯士肌肉秀的時機,偷偷轉頭對瓏恩說話,當然,是很小很小聲的。

「喂,丫頭,我家那小的跑那去了?」

「喔,龍的放置架,咳,你是問我那可愛的學生嗎?」瓏恩露出鄰家女孩般親切甜美的笑容:「不用擔心,我上次看見他的時候,好像是被守衛抓住準備丟進大牢吧。」

「這是那門子不用擔心啊!」

「哎呀,不用擔心只是表示安慰的語助詞,沒實際意思的,不要認真。」

「不要認真個頭,胡說八道,」老哈薩簡直快抓狂:「為啥會搞成這樣,妳是他老師,都看見了為什麼沒幫忙!」

「領多少錢做多少事是我的原則,我記得講好的數字你只付了……」

「夠了,所以沙拉穆現在怎樣了!」

「嗯,運氣好的話應該會被派到收屍義工清潔隊做一陣子吧。」

「收詩?啊,編文集是吧,還不錯嘛。」沒想到羅馬人也懂詩啊,老哈薩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歲月,選擇性忽略後面那聽不太懂的五個字。

「文集?嗯,是啊,很不錯吧,都是老師教導有方。」

「妳根本什麼都沒做!」

「這可是祁那最高級的教育策略『無為而治』,你該感謝我趕快加薪……」

「真是夠了,所以說跟女人講話總理不清狀況,老胡說八道讓人越應越累。」老哈薩嘆了口氣,接著意識到自己抱木盒的勁道已完全放鬆,連忙再摟緊一點:「對啦,妳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密報想偷羅馬之鑰的小賊已經潛入花園有功,為了感謝來自國際的美麗友誼,馬爾庫斯大人特別招待我來看這場歷史大秀。」

「拉麵個蛋!結果整件事根本就是妳搞出來的嘛!」

「明明是想偷東西的人不對,身為老師的我怎麼可以對學生進行錯誤示範……」

「給我退錢!」老哈薩終於忍不住,放開嗓門大叫。


「什麼!老爺您毛病又犯了嗎?」被自家主人突然其來大吼嚇到的莫薩默絲,推了推臉上的玻璃,露出不予苟同的神情,以帕斯語提出忠實僕役的勸諫:「您每次都 秀看一半就離席,拿票硬要全額退費,在老家也就罷了,大家都知道這是哈薩家的傳統,不這麼做您會癢,但身處外地可不能在羅馬丟帕斯人的臉呀……」


「我不是說退票錢啦,再說秀都還沒開始現在退那划算……」注意到全體的人都轉頭看著自己,老哈薩連忙改用拉丁語強調:「我沒有要退票!」

「喔,是嗎?」聽了這話,馬爾庫斯執政官圓圓的臉上泛起渭和的笑容:「那太好了,因為秀要開始啦!」


此刻場上的三百猛男正踏著整齊步伐退場,接著底下石台傳來了嘹亮的聲音。老哈薩聽著主持流利的發言,但越聽眉頭越皺,四十大盜戰雄獅白白?這什麼鬼劇名? 還有什麼叫正義的羅馬白獅?先別提獅子不吃飯時幾乎都在睡覺這點,總之羅馬又不產獅子!何況堂堂的帕斯公主啥時輪到羅馬人來守了,開什麼玩笑啊!


「哎呀呀,不曉得是不是我眼花了,」莫薩默絲眯起雙眼望向沙塵滾滾的場中央:
「可那籠子裡的公主,是不是壯了點呢?」

「什麼公主,那一看就是個男的啊!」老哈薩毫不客氣的當場吐槽。

「什麼,這樣可不行啊。」莫薩默絲轉向另一頭的歐加,認真的說:「歐加妹妹,在我們帕斯,公主一定都是女孩子,男人是不能當公主的啊。」

那希臘女人顯然對該如何回答有點遲疑,但還是面帶笑容開口:「這樣啊。」

「沒錯,而且我們帕斯公主穿得可漂亮了,也不會做出那種不雅姿勢,妳們羅馬演員這樣的表演還不到家,得在多磨練一下才行。再說對演員死活的安排也太殘忍,不像我們帕斯最尊敬冒險者了,酗酒教士聽過嗎?沒有?沒關係,總之……等一下,哈薩老爺,少爺為什麼在場上當大盜?」

這句話讓現場所有人都呆了下。

「妳說啥?」雖然嘴上這麼問,但老哈薩已經看見了,那被夾在人群中間的小鬼,不正是他家的小鬼嘛!老哈薩馬上朝瓏恩發飆:「喂,妳!不是說會派去編詩集嘛!」

「您聽錯了。」瓏恩嫵媚而誠實的回答。

「聽錯又怎樣,為什麼我兒子會在場上當大盜!」

「您的兒子在場上,那一個啊?」執政官一臉好奇傾身問話。

「就裡面最矮的那一個,那個!」喔喔喔,那三台戰車也太誇張了吧?老哈薩臉上全沒了血色,會死,沙拉穆一定會死在場上!演個戲怎麼可以拿出那麼危險的東西,太危險了!

「老爺,您不是說少爺正在旅店做算數嗎?」不,又錯了,身邊這個才是最危險的!光聽這語氣,老哈薩就不敢再看莫薩默斯的臉了,他認得這個語氣,這語氣就是那個、那個……

「歐加,他犯了什麼罪?」馬爾庫斯開口詢問,希臘女人則立刻回覆問題。

「意圖偷竊來自馬雅的稀有果實,並在花園縱火。」

「原來如此,帶著噴火蜥蝪的就是你兒子?平時沒見幾個帕斯人,這會兒突然冒出一堆,果然全都是一伙的啊。」馬爾庫斯搖了搖頭,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老哈薩這會兒開始覺得自己搞不好比底下的兒子還危險,究竟這執政官的用意是什麼?

「我說呀,竊盜加縱火,這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

「我們家的少爺才不會做壞事,這一定是誤會。」面對執政官的調侃,莫薩默絲語氣變得無比溫柔,像最純的蜜般甜到讓特等席裡沒一個敢輕視她。面對這樣的莫薩默絲,歐加開口了,她那斟酌的模樣,不知為何讓老哈薩想起狩獵中的貓。

「不過按守衛隊的回報,事情就是這樣沒錯。」

「老爺,少爺是跟你一起行動的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面對管家的詢問,冷汗岑岑至老哈薩背部流下,過往人生的畫面開始在眼前閃過;比如新婚一年後他每晚努力想套出老婆的話,她娘家究竟是怎麼訓練出這種奴隸 的……他會有明天嗎?明天的他會是完整的嗎?怎麼辦怎麼辦?最後老哈薩做出決定,反正把球踢出去就對了,於是他轉頭瞪瓏恩。

「莫薩默絲,這是我替沙拉穆新聘的家庭教師,事情都是她負責,問她!」

「喔,是這樣嗎?瓏恩小姐,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為了實地研究植物學,我讓沙拉穆去採集大自然裡的種子,誰知道竟然會變成這樣。」瓏恩臉上不知何時已浮現強烈的苦澀,並深深凝視莫薩默絲:「肯定是因為 沙拉穆是個熱心向學的聰明好孩子,到那都不忘作業,一進執政官花園太興奮,誤把陌生果子當作羅馬常見植物,想都沒想便伸手摘了,這一切都是誤會啊。」


「果然,一切都是誤會。」莫薩默絲露出安心的微笑,老哈薩則覺得再拖他就要斷氣了。

「原來是誤會啊,」馬爾庫斯點了點頭:「但摘果子事小,縱火就有問題了吧。」

「那一定是咕嘰不小心的啦,不是少爺的錯,他們都是無辜的啊。」雖然不在現場,但莫薩默絲還是立刻做出有利推論。

「咕嘰?」執政官疑惑地反問。

「就是那頭噴火蜥蝪的名字!」老哈薩沒好氣的回答:「自從我兒子帶那鬼東西回家以後,就沒半天安寧好過……」

「這麼說起來,寵物的錯就是飼主的錯……」

「寵物有錯就是賣家的錯,我們家少爺絕不會有錯!」


莫薩默絲斬釘截鐵的推卸宣言,讓現場每個人都不知該做何反應。但此時整座競技場內突然爆出大笑,老哈薩下意識朝場中一看,正好看見沙拉穆和……欸,原來那學者也在場上?這兩人在搞什麼鬼啊!在這種緊要關頭竟然黏在一起走……

「瑟拉,你所謂的小創意就是把人黏在一起嗎?」

為逗趣景象大笑的執政官望向身旁的少年,對方則一臉疑惑的模樣。接著場上的沙拉穆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朝特等席猛揮手。

「啊呀呀呀,少爺在和我們打招呼啊!」興奮至極的莫薩默絲,熱切揮舞自己的手帕:「不愧是哈薩家的繼承人,臨危不亂呢,歐加妹妹妳看見了嗎?我就說沙
拉穆少爺天下第一啊!」

「這,還真是非常臨危不亂呢。」從那希臘女人的表情看來,她已經放棄自己某部分的思考能力了。

「對吧,我就說我們家少爺絕對是天下無雙……」


莫薩默絲話還沒講完,場上就開始連番大爆炸,衝擊之大連位於最高處的特定席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餘波。老哈薩的手臂隨即被憂心的莫薩默絲緊緊抓、擰……不, 應該說是快被扯下來了。隨著爆炸,競技場內快速佈滿冉冉上升的五彩煙霧,而且全衝著特等席來,徹底遮斷尊爵不凡觀眾群的視線。不斷湧動的色彩裡頭仍持續傳 出爆炸聲,但根本看不見場上發生什麼事。


「歐加,要那群托勒密來的舞台設計想點辦法,這煙為什麼專擋特等席?」執政官用手拍散自己周圍的煙霧,不耐煩的抱怨。

「彩排時我指示過了,但對方只會不斷重覆,好戲不能顧慮觀眾的耐性。」

「那就讓他們體驗高級觀眾的耐性,瑟拉。」

「當然。」少年甜甜的笑了。


所以說羅馬人就是沒耐性啊,雖然老哈薩對於莫薩默絲牢牢鉗住自己手臂這件事也沒多少耐性,但還是忍不住如此評論。由於看不清場上,他只能集中聽力在底下傳 來的主持聲上,但坐在高處要想好好聽清楚著實有些難處……雄師白白?所以真的有獅子?很遺憾還沒能聽見獅子叫個一聲,場上又出現更多爆炸聲。煙,到處都是 煙,那播報員到底在講什麼?蝸牛……賊……屍體……邪惡……


所以羅馬人甚至當眾作法嗎?拉麵在上,這真是太褻瀆啦!


此時一群不知何時受到召喚的奴隸終於到達,用力揮動手上的孔雀羽毛扇。在他們的努力下,煙霧造成的阻礙漸漸被驅散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在視線終於清晰的那一刻,老哈薩就看見沙拉穆,對,他還活著!他的兒子正抬起偽帕斯公主旁邊的籠子,笨蛋,有這閒工夫幹啥不先去抓公主啊!

「少爺,少爺,我在這裡!啊,籠子被摔……哎呀呀,那不是咕嘰嗎?」


什麼?聽見莫薩默絲的話,老哈薩定睛一看,沒錯,從籠子裡鑽出的東西,不正是那條把他害到現在這種九死一生狀態的爛東西?真是,那孩子老抓不到重點,搞半天只顧著自己的寵物,為啥不去抓公主啊這笨蛋!


「哎呀呀,原來咕嘰也在場上吶。沙拉穆少爺一定是為了救它才不惜以身犯險吧,我們家少爺真是勇冠三軍呀。」連輕重都不會分好什麼好,老哈薩總算掙脫了莫薩默絲的手。

「沒錯,在我的指導下沙拉穆再度跨越新的試驗,果然生命是愛情最好的調味料。」

講反了吧,老商人狠狠瞪了瓏恩一眼,何況愛個大頭啦!

「喔,這就是昨晚提到的泡泡龍?」什麼?執政官這句話讓老哈薩剉了一下。

「是的。」少年輕輕點頭,眼裡卻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

「我實在很好奇,本來的劇情是什麼?」

「白獅咬死所有大盜,和公主一起在泡泡中退場。」歐嘉也笑了,似乎毫不在乎眼前的突發事件。

「這樣啊,奇怪,那些奴隸幹嘛對龍丟……那是洋蔥嗎?」

死定了,哈薩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確定。

「是的,這是來自帕斯的心得分享,龍最怕的東西就是洋蔥了呢。」

「喔?聽來真不錯,等等,那龍好像把它最怕的東西吃下去……還開始噴火了。」

「哎呀,老先生,您昨天原來是騙我的啊?」少年故作純真地望著哈薩。

「啊,這個,在我老家它確實怕洋蔥沒錯啊,看樣子是品種問題吧,對,就是品種問題呀,羅馬的洋蔥不對!」老商人只能拿出老祖宗的智慧,也就是硬凹了。


不用說場上已陷入一片火海,被火焰紋身的雄師白白不住在地上打滾,周圍的奴隸全衝上去搶救動物明星,帕斯公主則早已敏捷的逃到舞台邊緣。看著執政官與他快 樂的奴隸,老哈薩此刻對全身而退這件事已不抱期望。此外由於目前的劇情對羅馬觀眾而言太過超越時代,所以競技場內呈現此前從未有過的安靜,連帶播報聲也變 得清晰可聞。


「……各位看見了嗎?來自帕斯的少年對公主展開了熱情如火的攻勢,原來不惜踩著同伴屍體前進的理由,就是因為愛啊!不過矜持的帕斯公主並不打算如此輕易融 化在年輕大盜的赤誠一顆心裡,究竟在經歷一連串考驗之後,出身微寒的少年能否面對面向公主說一聲我愛你呢?各位,我們正在見證歷史性的一刻,這是多麼感人 肺腑的激情故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播報員在講啥鬼話,事情到底是從那邊開始出錯的?老哈薩朝左瞄一眼,莫薩默絲依舊狀況外但非常專注;朝右瞄一眼,何瓏恩正莫名竊喜中。向下一看,羅馬之鑰還在懷裡,待會要是被搜出來,這可不是一句拿錯可以解決的事……


「看樣子,這場秀恐怕是沒有贏家了吧。」執政官看著為了嚇阻場邊奴隸向前,仍不斷噴火的龍與少年嘆氣。

「不,最終沒人成功擄走帕斯公主,所以當然是馬爾庫斯大人您贏了。」歐加精打細算地下結論,否則一開始找那知名鬥士反串有何意義可言?

「很好,我喜歡贏這個字,那麼瑟拉,你可以來說說那個小故事了。」

「那個小故事嗎?謹遵指示,馬爾庫斯大人。」彷彿等待許久之後終於看見主菜上場,瑟拉兩眼發亮:「那麼,來自帕斯的老先生,我可以問您個問題嗎?就是啊,前天晚上您接受費邊烏斯招待,一起走進澡堂『三個老太婆』的時候,到底聊了些什麼呢?」


沒錯,說到頭來,只要擺平費邊烏斯,將軍人選根本不是問題。


此時此刻,老哈薩終於認清現實,這一開始就全是個局。之所以沒提早發現,反而是因為意外拿到羅馬之鑰導致。要不是拿到鑰匙後過度樂觀,他昨天一出執政官宅第,立馬就找個人多的地方跳轎子跑了。


但正因為出了這幸運的意外,才讓他誤判對方的掌握程度,乖乖進了旅店住上一晚還等人來接(絕對不是因為貪小便宜)。其實需要的東西,人家老早通通握在手 裡,他怎麼還會因為小小的羅馬之鑰在自己手上,就有恃無恐成這樣?此刻場上的兒子也正被對方人馬步步進逼,被抓住應該是早晚的事。

看樣子不在此展現多年行商的智慧結晶不行了,沒錯,商人無祖國,更遑論締約次序,對,他要臨陣倒戈!費邊個烏龜管他去死!

「我……」

「老爺,您去了澡堂?」


截斷老哈薩認賠殺出決心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女管家默薩默絲。她此刻的氣場已遠非剛才發現沙拉穆在場上當大盜時所能比擬,存在感十足的她壓倒了現場所有人。如果剛才像是可以空手擊倒一頭熊的話,那現在光撿顆砂子就能殺掉魯色王那隻哥力牙巨人啦!


「是……去了沒錯。」過往的經驗告訴老哈薩,這時候絕不要說謊。

「有女奴?」

「是。」

「有服務?」

「是……有沒錯,可是那些女奴年紀都可以當妳阿嬤了,而且那服務……」


「沒有可是!沒有而且!阿嬤?服務?您真是太過分了,老爺您究竟要多傷夫人的心,終於饑渴到阿嬤都可以了嘛!」莫薩默絲右手一閃,亮晃晃的菜刀立刻握在手中。這發展讓那希臘女人倒抽一口氣,可在老哈薩眼裡卻是家常便飯的私人表演。


在現場所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前,她已用幾乎看不見的速度揪住老哈薩的耳朵。


「馬爾庫斯大人,很抱歉為了捍衛哈薩夫人的尊嚴,我現在有必要帶老爺到沒人看見的地方『處理』一下。家醜不能外揚,請恕我即刻退席,近日來的照顧小女子會永遠銘記在心,向麵神禱告時絕不會忘了您的一份!」


接著沒等執政官開口,莫薩默絲便拖著不斷哀號的老主人,如同旋風一般從最近出口離開。而被留下來的人當中,反應最快的是何瓏恩。

「那個,身為家庭教師,我現在要去進行教學觀摩。」

接著她便依循同樣路線退場。當然,瓏恩在說什麼,根本沒人聽得懂,但正因為聽不懂,所以讓留下來的主僕三人又再呆了幾秒,然後馬爾庫斯才做出反應。

「這是落跑吧?」

「沒錯,是落跑。」

「絕對。」


三人互相交換了眼神後,馬爾庫斯立刻比出手勢,準備派部下去把那群可疑份子全抓回來,在競技場裡終究是跑不了太遠的。但很遺憾馬爾庫斯這命令最終並沒能發出去,因為接下來競技場正中央爆炸了。


腦中總有太多事同時打轉的歐加,這時才想到祈那煙火庫的存在,但事情已經來不及了。競技場此刻彷彿混亂之神親自降臨,慘叫的觀眾四處逃竄,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抓回三個全速落跑的人。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往後多年,歐加常忍不住回想,整個計畫中唯一的變數就只有莫薩默絲。如果當時沒貪圖方便與效率雇用她的話……就算雇了,如果沒基於可能需要現場服務這無聊理由帶她去看秀的話……又或者帶她去看但隔離三人加強警戒……但歷史沒有如果,發生就是發生了。

那天那個時刻沒能擋下那群帕斯人,於是,羅馬的命運決定了。


※※※

「喂,醒醒啊!」

是誰在叫我?

「還活著吧,別死啊,醒一醒!」

這聲音,好像是伊羅墨斯先生的?

「堅強的活下去,有翅膀的紅皮小蜥蝪!」


什麼,不是在叫我嗎?原本意識模糊的沙拉穆,瞬間驚醒過來從地上坐起。原本趴在他肚子上的咕嘰不爽的哼了聲,無視伊羅墨斯呼天喊地的感謝語,維持旣定姿勢改爬上締約者大腿。


嗯,咕嘰都移開了,怎麼肚子上還是有東西?沙拉穆摸了摸,然後才想起是裝了洋蔥魔精的皮袋,自己藏進腰帶裡的。之前太多混亂讓他完全忘記這回事,沒想到竟然還在,不過是可以理解連貪小便宜的獄卒都不想碰這東西的理由啦,內容物所散發的氣場還真的是相當恐怖啊。


邊摸著肚子,沙拉穆也開始環視周遭,眼前是個陰暗的狹窄空間,到處都是石塊與沙礫,全靠一根斜傾的柱子擋住上方的建築殘骸。掌握現狀的同時,沙拉穆的意識 變得更為清晰,並想起究竟發生了……不,其實還是不知道。他只記得有越來越多人圍上來,咕嘰四面八方噴火,然後突然間整個地板就炸掉了。

「究竟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聽見沙拉穆的自言自語,學者開始發表自己的推論:「應該是燒到附近的火藥堆吧。」

意思就是豪華大爆炸?

「那我們怎麼沒事?」雖然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擦傷,但對比剛剛才目睹過的各種花式死法,他和伊羅墨斯的現狀稱得上毫髮無傷。

「一切全是咕嘰的功勞!」學者雙眼發亮,伸手企圖撫摸咕嘰,那怕被一尾巴打回來照舊勇往直前:「我都看見了!在我們快被亂石噴死的時候,咕嘰吐出的火突然把我們包起來,將所有飛過來的東西通通燒光了,然後……」


聽著伊羅墨斯口沫橫飛的解說,目瞪口呆的沙拉穆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這不是他認識的咕嘰,至少以他對咕嘰的瞭解,這隻心高氣傲到了極點的「長翅膀紅皮小蜥蝪」,才不會做這種……像是,要保護自己的事?


「所以結論就是,咕嘰救了我們!」

「誰要救你們啊!」或許是為了澄清事實,咕嘰極少見的開口講人話:「阿祖我只是不想變鴨子而已,才不是為了救你們!」


說完話咕嘰便用鼻孔狠狠噴口氣並別過臉去。無視繼續大呼小叫的學者,沙拉穆望著眼前似乎累到癱掉的小龍心想,其實咕嘰是在保護他嗎?說不定自己在場上搏命 演出的身影也稍微感動到它了。雖說自己主要也是怕分開太久會死啦,就像咕嘰應該也是擔心會變成鴨子所以才……總之沙拉穆有點開心。


好啦,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不然等上面的東西被清掉,搞不好又要被抓回去當鬥士。沙拉穆和伊羅默斯開始探堪周圍,找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以他和學者的身材都能通過的小洞,雖然不知道前面有什麼東西,但留在原地也不會有未來。


兩個同樣沒有選擇的人很快帶著咕嘰鑽出洞口,並發現眼前出現的是一條水道。而且水道的內容物很明顯是吸收過日月晶華的羅馬家庭廢水,那味道還真是令人非常不敢恭維,咕嘰一聞,立刻把整顆頭都埋進沙拉穆的頭巾裡。


「看來爆炸幫我們炸穿競技場和下水道了,臭歸臭,沿著下水道走應該很快就能回到市區吧!」伊羅墨斯開開心心跳進下水道,習慣照顧動物的他對這類型的處境接 受度頗高:「然後我們就去找那隻費邊老烏龜,要他趕快把我們送到托勒密避風頭。話說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去那裡遊學,你知道托勒密有個叫托勒密的學者超有名 嗎?他出的阿爾馬凱斯特月刊我每期都有買……」


「托勒密的托勒密?」頂著咕嘰的沙拉穆也跟著跳進水裡,還好水深只到膝蓋。


「對啊,他說自己的名字不重要。反正將來的人只會記得他是托勒密王朝的人,根本不會記得他叫啥,旣然如此倒不如現在直接改名成托勒密比較乾脆。」沙拉穆確定自己不會想要改名成帕斯,但旣然是學者,或許腦袋本來就異於常人吧,比如說眼前這一個。


「原來如此,不過話說回來,羅馬的下水道也建得太漂亮了吧!」不是沙拉穆誇張,而是眼前一幅幅的壁畫實在太驚人了。還有那些浮雕,為什麼下水道要做到這種地步,給誰看啊!

「喔,你說那些浮雕和壁畫喔,」伊羅墨斯用手比劃了一下,臉上完全沒有把這豪華下水道當成羅馬驕傲的跡象:「這些都是古代遺跡啊!」

「什麼?」


「已經沒人記得那城市叫什麼,只知道是遠在我們羅馬建城之前就滅亡的文明。其實以前也不知道這裡有遺跡,是到競技場動土才發現的,不過發現這種東西又不知道能幹嘛,只好把能用的地方和下水道接軌,剩下的就無視,直接把競技場蓋上去。」


「可是,這不是古代遺跡嗎?」而且很漂亮,看過許多好東西的沙拉穆非常肯定。

「是啊,不過那又怎樣?古代破建築和有動物秀的競技場,沒得比吧?」

「我覺得……」

「再說周圍都規劃好了,你懂的,房地產嘛。」

喔,沙拉穆懂了,這解釋了很多事。


結束這段對話,兩人又默默走上一段時間。不斷邁步向前的沙拉穆,心頭突然浮現不好的回憶,和很多沙子有關的回憶。

「伊羅墨斯先生,那個,你真的知道方向嗎?」

「當然知道,托勒密說過地球是圓的,所以只要一直走總有一天可以走到!」

沙拉穆現在很確定不能讓學者帶路。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停下來觀察一下……」


話沒講完是因為,已經開始觀察的沙拉穆,突然發現不遠處原先以為是浮木的東西,開始自主加速前進。注意到沙拉穆的視線,伊羅墨斯也轉頭朝那塊偽浮木看去,然後很快做出結論。

「尼羅鱷啊啊啊,好健康的年輕尼羅鱷!」

知道是尼羅鱷已經很不幸了,還馬上確認它年輕又健康!


怎麼辦,跑嗎?沙拉穆知道絕對要跑,但在水裡又跑不快!更別提稍早他已經在那該死的競技場耗掉大半體力,咕嘰想必也好不到那裡去……等等,咕嘰現在是不是睡著了,好像聽到打呼聲?考慮著要不要把咕嘰叫醒進行最終決戰的沙拉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因為,拉麵呀,這些鱷魚是約好的嘛!一隻、兩隻、三隻、四隻……接下來沙拉穆不想數了,反正數也是數心酸。


但說也奇怪,這些鱷魚並沒有撲上來,一隻隻只是雙眼緊盯著他瞧。不久便形成一個以他和伊羅墨斯為中心的圓形包圍陣,甚至遇到交叉口還很明確的用推擠,指示該往那個方向走。


該不會這些鱷魚是麵神派來的使者,要帶他逃出生天?開始正向思考的沙拉穆覺得心情好多了,於是在善良鱷魚的簇擁下,他和伊羅墨斯總算走到高於水面地方。此 時出現在眼前的是個稱得上廣闊的地下空間,已經歷歲月洗刷的裝飾仍顯現出卓越的美感,以前可能是神殿之類的場所吧?如果可以沙拉穆很希望能直接坐下來素 描,當作將來興建迪失尼城堡的參考,前提是可以無視眼前至少兩萬隻鱷魚的話……


「哇啊啊啊,沙拉穆你看!那是馬雅鱷,那是祈那鱷,這裡真是太神奇了什麼品種都有啊!」伊羅墨斯興奮的猛搖沙拉穆肩膀,不用說,來自帕斯的年輕小伙子,深深覺得這不是學習鱷魚種類的好時機,反而還覺得自己陷入人生最大困境,連被母黑犀牛追的那次都遠沒這次絕望。


確實,想離開這裡的方法很多,這巨大地下空間邊緣佈滿各式開口與上上下下的階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很清楚。可是……活生生的鱷魚可不是什麼能讓人輕易跨越的東西。


現在把咕嘰叫醒有用嗎?無視興奮品鑑眼前鱷魚的學者,沙拉穆越思考就越絕望,他知道眼前這種暫時和平狀況很快就會被打破,到那個時候……正在沙拉穆覺得應該快發生什麼的時候,一隻超巨大鱷魚的身影自黑暗甬道中浮現出來。


它緩慢地移動著,在眾鱷凝視與吼叫中登上廣場中心,一個由土堆、石塊與苔蘚堆疊而成的高點。由於這隻鱷魚的身形實在太大,大得幾乎讓人懷疑它真是鱷魚嗎?於是沙拉穆向伊羅墨斯送出一個詢問的眼神,拉麵呀這是什麼鬼東西?學者也沒辜負期待,瞬間下結論。


「刷新了歷史記錄的病態肥胖尼羅鱷啊啊啊!」

「你說誰病態肥……你說誰是尼羅鱷啊!」那是帶著怒意的咆哮,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吼的。

「那個,它在講人話欸。」沙拉穆懷疑地看著伊羅墨斯。

「就算會講人話,尼羅鱷就是尼羅鱷。」學者對自己的知識非常有把握。

「混帳東西,老子可是貨真假實的龍,再敢說我是尼羅鱷,看我不宰了你!」

「就算宰了我,你也還是尼羅鱷啊!」


沙拉穆不是很瞭解,為什麼在眼前幾乎可以用層層疊疊來形容的鱷魚面前,伊羅墨斯還可以如此堅持己見。但他確定的是學者再這麼堅持的話,他很快便會以分裂形式看見鱷魚的裡面了。面對願意和你講話的強勢對手,最重要的就是讓對話繼續下去,以上來自哈薩家的傳統教育課程。


於是沙拉穆狠狠撞了伊羅墨斯一下,然後露出諂媚的表情:「您說的是,您當然不是尼羅鱷,這個人眼花了!」

「我才沒眼……」這次是重要部位被撞,很嚴重。

「沒錯,你這孩子有慧根,我才不是鱷魚,是龍!」

「是的,您說的是,是龍啊,當然是龍啊!」

龍?

「沒錯,我是龍,更是天生的王者,英明的舵手,信條塑造者,最高的桅桿,高瞻遠矚者,泰坦巨人,太陽之子,思想的多瑙河,阿爾卑斯山的天才……」

特大號的病態肥胖尼羅鱷還沒講完,沙拉穆便已確認,對方腦袋有洞。

「……我是一統鱷魚界的神龍王,同時也是羅馬之王,托勒密大帝,馬雅神王,迦太基總裁……」

「那個,」沙拉穆不抱期望的開口:「看來是我們打擾您的重要聚會了,我們現在馬上離開?」

「……祈那皇帝,啊咧,你說離開?」特大號鱷魚停下自己的頭銜說明,總算開始正視沙拉穆:「嗯,沒問題,我很文明的,只要把你頭上那條龍留下來就行。」

什麼!沙拉穆下意識的往上瞄,咕嘰一點反應都沒有,還在睡?

「不可以!就算你是可愛的超巨大胖嘟嘟鱷魚也別想搶我們家的咕──」學者話還沒說完,便再度受到致(未來生)命的攻擊。由於此次攻擊非常猛烈且毫不留情,於是看來伊羅墨斯暫時都再起不能了。

「我這同伴是白痴,請無視他所有發言!」開什麼完笑,要多蠢才會想把願意跟你說話的鱷魚,激成直接張嘴攻擊的鱷魚啊。

「嗯,難怪我看他就是張傻瓜臉。」鱷魚王竟然如此配合的下台階,沙拉穆突然覺得就算眼前有兩萬隻鱷魚,但未來也不至於完全絕望了(考慮到那些正常體型的鱷魚到現在都還沒張嘴撲上來這點)。

「那為了別讓這白痴再礙著大王您,我們馬上走人!」

「嗯,記得把龍留下來就好。」

唔,可惡。好吧,任何談不攏的交易,都起於沒摸清對方的底線。

「呃,那個,可以請教嗎?為什麼一定要把咕嘰、龍留下來呢?」

沙拉穆膽顫心驚的等待眼前的超胖鱷魚回答或者不回答,然後他等到了。

「女王說她想要龍。」


什麼?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回應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超胖鱷魚一副(大概吧,至少沙拉穆覺得是這樣)緬懷某個遙遠舊日般的表情,開始談起女王頭上的皇冠有多適合自己。聽著這沒頭沒腦的應對,沙拉穆發現了,鱷魚王根本不是在交談,它只想講自己的事而已。

也就是說,它非常自戀。

「我還記得自己破殼那天,鍊金室裡熱鬧的吶喊,那真是歷史性的一刻!每個人都陷入狂喜,尖叫著終於造出龍,終於成功,不會被女王砍頭了!於是我幼小的心靈瞬間明白,原來我是全宇宙最重要的存在啊。」

不,等一下,不用被女王砍頭和全宇宙最重要的存在之間,是不是跳過太多東西了?

「還記那時候我天天都有新鮮人肉吃,隨便動個兩下都有人興奮到昏倒。當我展現出完全不同於鱷魚的高智商並與人類流利對話時,那群鍊金術士更是全體喜極而泣……」

呃,好吧,想造龍的人,可能聽到鱷魚說話真的會很開心。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我出生滿三個月的那天,混帳來了!沒錯,就是那該死的托勒密!」鱷魚王咬牙切齒的怒吼,讓伊羅墨斯的抽搐跟著暫停一拍,看樣子有關鍵字對著了他的胃口。

「他來的那個架式就好像他是實驗室的神,他以為他誰啊!當時所有鍊金術師都衝上去向他報告各種關於我的好消息,可他什麼都不說只把鼻子湊向我,然後聞個兩下……就說我不是龍,只是失敗品!如此優秀的我竟然被當作失敗品,這是何等大不敬!」

沙拉穆感受到了,鱷魚王除了自戀外,其實還有嚴重的心靈創傷。根據哈薩家的祖傳家訓,這兩種條件搭在一起的客人,通常等於獲利空間最大化……


「那之後開始我就從天堂跌落地獄,變成實驗室可有可無的『吃白肉的東西』!而且肉也從人肉變成廉價的老鼠肉,他們甚至沒剝皮!這一切都是托勒密那王八大蠢 蛋害的,我明明就是尊貴的龍,他竟然沒有認出來,只把我當普通鱷魚看,還說要即刻處分!哼,要不是後來發現我可以用念力控制普通鱷魚的行動,尊貴又偉大的 我早像其他實驗品一樣,被當成渺小平凡的鱷魚油炸小點!」


所以說,沙拉穆環視周圍,現場的鱷魚之所以沒撲上來,就是因為這樣?


「接下來的生活,深沈的絕望緊緊纏繞著我,正當我想著自己一生終將在那無聊的鍊金室徹底虛度時,我得知了一個重要消息!那是個晴朗的早晨,陽光普照,鳥兒 輕笑,有個看來十分猥褻、鬼頭鬼腦的傢伙來拜訪托勒密。那老妖孽不知道我除了控制鱷魚外,還能透過他們收集資訊,於是就傻傻的在其他鱷魚面前談起重要大 事。」


那群人到底是在做什麼研究啊,沙拉穆忍不住懷疑起來。


「雖然托勒密和那怪人聊天的內容因為太笨太蠢太白痴我聽不完全懂,但起碼搞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原來他們只能用人工方式製造龍蛋所以成功率極低,但這世上其 實有真正的龍蛋,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孵出龍!然後像我這種有點像龍又不完全是龍的龍,只要能按正確吃法吃下蛋的話,就可以變成真正的龍,這就是在現世量產龍 群的最佳方式!而且那個變態還帶來了記載正確吃法的寶典,就是我手上這一本!」


鱷魚王從他盤踞的小丘上挖出了一本書,得意地向上高舉。沙拉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因為、因為那本書不就是、不就是那本他其實一頁都沒翻過,就被莫薩默絲拆開燒掉的『綠色豬的欠打蛋食譜——保證讓你打蛋打到手酸疼』嘛!


「那天趁著夜深人靜,我從托勒密的垃圾桶裡偷走這本書,利用大批鱷魚掩護逃出研究機構。為免遭到追補,我果斷潛進港口一艘正在啟程的船,然後在羅馬跳船。 因為全世界的鱷魚都知道,羅馬下水道就是鱷魚的天堂!一到這裡,我便以最快速度把原本漫無章法的蠢鱷魚,組織成一個輝煌的鱷魚帝國,然後……」


「喔喔喔,媽,我的論文有著落了,我會寫出史上最棒的論文!我解開羅馬下水道鱷魚這三年來突然組織化行動之謎了!」


「哼,那還用說,若是沒有像我這樣偉大的存在,羅馬的鱷魚根本只能靠垃圾度日!」鱷魚王瞄了興奮起來的伊羅墨斯一眼:「不過那怕花了那麼多心思、驅使了那 麼多的鱷魚替我整個羅馬上上下下打探,不過龍蛋終究不是到處都有的東西。幸好就在我準備拋棄這無聊的城市,前往迦太基另起爐灶時,突然聽見我的忠誠信徒提 供的重要情報!」


「忠實信徒?」沙拉穆忍不住問了。

「沒錯,那是一家酒館老闆,每天晚上工作結束以後,都會帶著大量美味料理到下水道入口進貢!」

那跟拿剩菜剩飯餵流浪貓有什麼兩樣啦!

「而且每天都會向我呈上酒館最新流傳的各式情報!」

那不是餵流浪貓的時候順便碎碎念發洩心情而已嘛!


「幾天前他進行奉獻時提出報告,說自己店裡來了隻貼上翅膀的噴火鱷魚。雖然
這信徒搞不清楚狀況,但我一聽就知道,機會來了,那就是龍啊!很好,雖然沒有龍蛋,但龍也可以,反正也就是孵出前孵出後的差別而已嘛,對吧?就是這樣!接 下來只要吃掉你頭上的龍,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龍,讓以托勒密為首的混蛋鍊金術師,全體跪下來向我這前失敗品進行瞌頭懺悔,看吧,老子成為真正的龍了!」


所以說都已經成為羅馬鱷魚王了,幹嘛還要那麼在意老家的評價。再說如果成為真正的龍,為啥不去幹點更有氣勢的事,還滿腦子只想要回去進行幼稚的嗆聲……想到這裡,沙拉穆突然覺得自己腦袋裡有個什麼通了。沒錯,這世上很多你覺得非得在意不可的事,其實不全都那麼必須……


「好了,我可是文明的龍,現在把那條龍交出來,我就讓你們有機會安全離開!」


還有機會咧,沙拉穆挺起胸膛,成為了和幾分鐘前有些不同的人。這個新的他比剛才更自信,更有把握,也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他心裡已經有了個計畫,這計畫成形得如此自然而然,就好像他過去長年的夢想與計畫,其實都是為了在今天這個時刻準備的。


行動代號:迪失尼。


「交出咕嘰可以商量,但你確定靠那本書真能成功?」沙拉穆露出純真兒童的表情,看著眼前這隻身體很大、肚量卻很小的鱷魚:「這本書煮、儀式用的明明是龍蛋,拿已經孵出來的龍來用,真的沒問題嗎?」

「不試白不試,有何不可。」

「千萬不可啊,大王,連我這樣的小孩都知道,鍊金術這門學問只要執行時有一點失誤,結果就會差到十萬八千里那麼多。您想想,假如失敗了,您高貴的玉體變成蜥蝪怎麼辦!」

「蜥蝪!」這想像太過恐怖,鱷魚王倒抽一口氣。


「沒錯!那個托勒密都會一天到晚失敗了,更何況只是本垃圾桶裡的書!」眼看對方已經上勾,沙拉穆理所當然朝鱷魚王伸出手,對方竟然也真的就這樣讓他輕易將書抽走。書到手後沙拉穆作勢在鱷魚王面前不當一回事的翻動,但實情是他迅速確認了書名頁上果然有地址。


「看吧,光靠這本就想變成龍,就好像要綿羊長翅膀飛過月亮一樣不可能。不過別灰心,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而且保證成功,就看你願不願意試了。」製造危機感然後遞浮木給對方,這是爸爸曾經教過他的。

「方法?」

「沒錯,超棒的方法!」

「真的?」

「當然,你想變成真正的龍吧!」

「廢話!」

最高境界,讓對方比你還希望是真的!

「很好,說出來怕你不信,其實我頭上這條龍,在一個月前只是蜥蝪!」才剛講完,強勁龍尾就迅速地攻擊了締約者的後腦杓,什麼嘛,原來咕嘰醒了。

「蝦米!所以它也是假的、不,我是,我是說它原本也不是、不過,我是……」

「就像剛才說的,」對方已陷入自我認同的混亂,沙拉穆打鐵趁熱:「它原本只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蜥蜴,甚至還不會說話,但在來自祈那的神奇藥方與奧秘儀式幫助下,成為了真正的龍!」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看看他可不是條龍嗎?再說祈那藥方的特色就是沒副作用,試試也沒損失嘛。」

「這倒是……你剛說了祈那?」

「沒錯,」沙拉穆迅速抽出當時為了騙過瓏恩眼目,塞進腰帶裡裝滿洋蔥魔精的皮袋:「這就是來自夢幻之都香格里拉的極稀有藥劑,化龍水!」

「化化化化龍水!」

「是的,只要搭配舞蹈儀式喝下秘藥,你也可以變成龍,就像我頭頂上這隻!」

「舞蹈?」


面對鱷魚王的疑慮,沙拉穆以毫無猶豫、斬釘截鐵的果斷態度展開指示,讓現場所有鱷魚開始進行其實是迪失尼樂園預定迎賓用舞蹈的排練。整個過程除了要展現鱷 魚體能極限外,還得全程閉著眼睛(若途中有任何鱷魚敢睜眼,儀式就會失敗)哼特定旋律(沙拉穆十歲寫成的『花花世界真美妙』)。


來得又急又快的指示,逼近鱷魚思考極限。為了驅使大量普通鱷魚進行複雜演練,更耗掉鱷魚王幾乎全部精力,讓它沒機會提出任何質疑。這是沙拉穆在莫薩默絲身上學到的,只要夠篤定,就算明明什麼都搞不清楚,照樣可以接收主導權。


花了約半小時,鱷魚王終於在沙拉穆詳盡指示下完成儀式的準備。從頭到尾、鱷魚王反覆不停的問題,都獲得了沙拉穆毫無矛盾的回答。沙拉穆解說得越精細,就讓鱷魚王越相信,畢竟這麼複雜詳盡的安排,一點都不像臨時掰得出來的東西。


終於,沙拉穆手持裝滿洋蔥魔精的皮袋,以跪姿慎重獻給鱷魚王。不愧是瓏恩親手熬煮,一帖光用肉眼就能感受到莫名氣場的湯藥。當鱷魚王用嘴巴接過皮袋時,眼角甚至滴下激動的淚水(畢竟是洋蔥嘛)。


「請別忘記,絕對不要被化龍水可怕的味道嚇倒,真正的好藥都是這樣的。吃下去之後可能會全身痛,但也不要擔心,那是藥力在幫您進行全身排毒,只要把身體裡不好的東西全部排出去,您就會開始轉化成真正的龍,一飛衝天!」

「還用你說!」


早迫不及待的鱷魚王將牙齒壓在皮袋上,深吸一口氣後,立刻讓儀式開始。現場所有鱷魚完美重現了沙拉穆編排的舞蹈,哼出不太精準但可辨認旋律的歌曲。沙拉穆則退回摸不著頭緒但異常興奮的伊羅墨斯身邊,耐心等待他需要的那一刻。
終於,鱷魚王要喝洋蔥魔精了!


魔精一下肚,羅馬鱷魚王立刻痛到滿地打滾,但沙拉穆才不管它呢。他立刻用咕嘰的尾巴與瓏恩之名引誘學者,拉著伊羅墨斯朝最近出口狂奔。由於現場鱷魚仍在鱷魚王的精神催促下,閉著眼睛拼命維持儀式,是故根本沒鱷魚發現這兩人一龍的落跑大計。


當然,這騙局不可能維持太久,但反正只要維持一下便已足夠。


沙拉穆一百公尺從來沒跑這麼快過,伊羅墨斯想必也是。


他倆迅速攀上樓梯來到透著一絲光明的下水道出口,臨去前沙拉穆回頭望了最後一眼。那些鱷魚還在跳舞,看著那完整重現自己設計,但實際執行起來顯然不怎麼討 喜的舞蹈,沙拉穆突然有所體悟。強迫動物照自己想像「快樂的」唱歌跳舞根本就是個蠢主意,就跟爸爸老強迫自己成為他想像的……不明物體一樣。


或許該是從迪失尼樂園畢業的時候了,想著這事的同時,成功帶走綠皮食譜與印和闐線索的沙拉穆鑽出下水道。


至於被詐欺喝下洋蔥魔精的鱷魚王,以很快的速度打了約三十次的滾後,硬朗身軀總算撐過幼龍專用補魔劑的摧殘。身體的痛苦也換來清明神智,翻肚狀態一結束,鱷魚王馬上檢視自己全身上下。


老實說,沒什麼不一樣的。


接著,在某個靈感火花的刺激下,它理解到一個難堪的事實。

被騙了,被一個瘦不拉嘰的死小孩騙了。

被騙得好慘……

「全軍出動,去把那小鬼和龍給我抓回來,死活不論!」

隨吼叫與心電感應發出的炙熱命令,不用一分鐘便傳遍整個羅馬下水道。


※※※


對澡堂鍋爐工頭盧咕來說,這是個平凡早晨,那種正因為平凡所以美好的早晨。
飛越0紀元.葡萄酒動力蒸汽鍋爐0001已在他的指揮下暖好機,準備應付今天的客人。自從澡堂用這台機器取代以往的老方法,盧咕底下的奴隸人數銳減,但工作也輕鬆許多。除了每月都會幾個有粗心大意的倒楣鬼嚴重燙傷外,迦太基送來的這台新鍋爐實在太美妙了。


盧咕總不忘告訴手下的奴隸要惜福,懷抱希望好好努力,明天就會是你的。想當年他也不過是個專職挑水的奴隸,但就是靠自己不斷上進再上進,才終獲肯定,成為 負責指揮鍋爐的工頭。在羅馬奴隸界他可是有如天上明星般閃耀,身為一個獨立自主、有目標有未來而且成功達陣的好奴隸,想來就驕傲啊。


至於那群不思進取整天嫌腰痛的懶鬼(做這行誰不腰痛,但你要忍啊!)鍋爐來了以後,就全給派去挑大糞啦!要知道,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不是裝病開小差的!


但當盧咕再度回憶起自己非凡的童年往事時,他的平凡早晨也正式宣告粉碎。因為角落的下水道口突然鑽出兩個人,一大一小,小的頭上還頂了隻不知是啥的東西。兩人一爬出下水道,立刻三步併作兩步衝向出口,撞開小門立刻離開。


基於職業病,盧咕第一個注意到的是他們髒得可以還滿身血污,該不會是逃跑的奴隸吧?不行不行,為免惹禍上身得趕快去通報才行。但在他來得及為此做些什麼之前,下水道口出現了讓他無法思考的景象。而且這狀況顯然不僅限於他眼前,因為外頭的街道現在也傳出大大小小的尖叫聲──


「鱷魚!鱷魚都爬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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