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9日

淡季

鄰家女孩是本令人印象深刻的小說,以社會事件為藍本,深入地剖析了人性的軟弱與苟且。當時就已得知傑克.凱堔(Jack Ketchum)這部處女作的威名,加上故事有關於一個食人家族,作為恐怖作品愛好者不用說自是熱烈期待。在實際出版的三十一年後(原著刪改版在1981出版)台灣終於引進這部作品。


以現在的角度來看,淡季這則故事已不再那麼新鮮。那怕裡頭的食人家族擁有人類的智慧,又兼具野獸本能與殭屍般的集體力量,但說真的1981年這一切或許很令人驚豔,但在一個連電影都可以大剌剌得演得更激烈的時代裡,淡季如今讀來反而帶了股懷舊的味道,一種很純粹的古老B級片風情。


只不過真的僅此而已嗎?好吧,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怕表面上的劇情確實如此,但淡季似乎又不單單只有這樣。於是乎我有點想藉這篇感想來簡單談談,對我而言(畫雙重點)什麼樣的書寫流於表面,什麼直指人心。


關於這件事,不怕被恥笑(好吧,我很怕,麻煩笑在心裡就好)必須很老套的說,當然就是有沒有「在一個具說服力的背景下描繪人性本質」,也就是背景營造和人性書寫都很重要。


當然大多數的作品都在人性書寫那關就出局,或者說一開始就沒有這種野心。但除此之外,故事本身的背景描寫也會默默影響讀者面對該作品的態度,不論那是精心架構還是巧妙的空白,又或者純粹爛到爆。


不論是B級片還是輕小說我都十分喜歡,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作品的迷人之處,有一部分正在於其背景都已做過某種模糊或者特化的處理。只要習慣並理解(即便是以下意識的方式)該類型的「前提」,那麼閱讀或觀賞時自然可以很單純的享受這個建立在「特定潛規則」之上的故事。


甚至這種作品發展到後來,還會出現專門諷刺這些潛規則的作品,能為這個類型帶來一股新鮮的氣息。而一部作品如何勾勒、描繪他的背景與人性表現,便是其之所以優劣的重點,不管他是那一種作品(甚至對我而言還是分類的重點,不過這就是我個人的習慣了)。


回到傑克.凱堔的淡季來,本書描述一群紐約客來到緬因海畔的渡假小屋,結果遭到食人家族追殺的故事。人肉香腸、人肉BBQ、人肉乾,利刃抹脖、手槍爆頭、 鐮刀斬首、霰彈槍爆全身,各式各樣的官能描述直接又乾脆,而且都非常血腥,甚至我還留了好多大尾的描述沒提,對B級故事愛好者而言,書中的驚喜還多著。


只是,說真的,這些情節是淡季的重點沒錯,卻不是最大的重點(特別是2012的現在,但顯然在1981年這點大到不行)整本小說最令人驚駭之處,始終仍在於人類的獸性是如此多層次而且本能式的強大,以及相伴而來的各種恐懼。


不只是食人家族,即便是都會人與鄉村警察,都在極端的狀況下做出各種平日難以想像,當下卻任誰(包括讀者)都覺得理所當然的無情作為。這是一個連旁觀者的內在殘虐都會被拉出來的故事,而且到最後還被逼著一同分享那分無盡的遺憾,誰叫前面先爽過了呢。


道德感崩解,所謂人性的光輝究竟有多薄弱,這一直都是某種最典型的恐怖元素。而淡季這一座暴力融爐,以各式各樣的角度展現了這點。作者撩撥最原始的仇恨、 憤怒、恐懼與痛苦,卻也不忘追加難以釋懷的內疚與自省。那是情有可原的沈重,無可奈何的悲劇,但明知如此有些陰暗深沈的情緒仍舊揮之不去。


作者為這個故事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真實,也就是讀者無法一笑置之明白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再透過優秀的鋪陳手法,一步步展現這些恐怖與血腥是如何發生,還有因為怎樣而難以成為單純的過去。他很純粹的說個吸引人的故事,而且夠深刻。


於是至少在書中有些事物永遠改變了,而讀者見證了這一切,並感受到蘊藏於其中的那分陰森。因此淡季這部作品不僅僅只是賣弄血腥(當然他賣得很好沒錯)還有 更多的其他東西潛藏在那些激烈的情節裡。小說結尾的反高潮更是強力到刻意的諷刺,雖然很明顯是在向初版活死人之夜致敬,但人類總需要這樣的警惕與批判。


淡季這部作品正好一踩在文學與B級作品的分界線上,這增添了他本質上的曖昧與令人玩味之處,甚至可以用精巧的均衡來形容。一方面刺激感十足,另一方面又有個什麼躲在裡頭,不論是真的、好像還是根本沒有想太多。


他很B,卻又不確實那麼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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