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3日

羔羊樹與花 8

接受克萊門德的提議後,歐瑞思又沈默了許久,過了整整五分鐘才終於下定決心準備開口。但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受命閒晃歸來的應威。才剛踏進門,他臉上原本輕鬆的表情一瞬間閃過驚愕,但很快就轉為防備。

「原來她也是病人啊?」

「是訪客。」克萊門德露出微笑,接著示意少年坐下:「她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想聽的話就把門關上然後找個地方坐下吧。」

妮爾有些擔心地望向男孩的手臂,不過雖然受了傷,但行動上顯然沒有阻礙,應威很快就找了個地方站好。少女對於陌生人加入談話顯得有些不安,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開始東張西望起來。。

不過這回她的掙扎比較短,很快就再度開口,但發出的卻是疑問。

「我還不知道你們是誰。」

「我們也不知道妳是誰。」克萊門德聳了聳肩:「更何況妳還害我的病人受傷了。」

聽見這個回應,少女的表情浮現些許困窘,眼睛盯著地板小聲的作出回答。

「我是歐瑞思.喜爾。」

妮爾本來打算報上自己的名字,但克萊門德先接口了:「很美的名字,那為了可以瞭解情況,就請妳把知道的事情儘量告訴我們吧。」

「按照禮貌,再來應該是你要告訴我你的姓名吧?」歐瑞思不滿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但對方根本絲毫不在意。

「放心吧,接下來的幾天妳會聽到不想再聽,現在先讓我們聽聽妳的故事吧,畢竟是妳比較趕時間,不是嗎?」克萊門德靠向椅背,無視少女顯然覺得自己被騙了的 眼神:「何況這整件事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純種羔羊樹可不是每顆星球都適合種植的,事實上對這裡的城市來說,它還比較接近災難……」


「但那對我的家鄉很重要。」少女突然脫口而出,但馬上就進入遲疑,掙扎了一會兒,她的再度發言顯得順暢了些:「我們是為了同胞來的,這是我們的使命,必須儘快找回純種的羔羊樹好改良故鄉羔羊樹的品種,否則布倫賽一族將無法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布倫賽?」應威驚訝的發出疑問:「那個女巫嗎?」

「顯然不是。」克萊門德笑了笑,接著對女孩發出疑問:「所謂的我們,是誰?」

「那還用說嗎?當然我的同伴。」歐瑞思此刻的表情變得十分暗澹:「蘭蒂娜和……札爾克。」

「就三個人?」應威十分突兀地發出質疑:「在地球找一顆種籽?」

「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希望有更多助力。」女孩敏銳地感覺到懷疑,冷冷地繼續解釋:「但若你對布倫賽族有些瞭解的話,就會知道我們的人口並不多,能派出來的人更少。不過我們使用工具和儀器非常精良,全部都是黑格爾工坊的產品……」

「黑格爾工坊?」克萊門德突然皺起眉頭:

「不行嗎?」歐瑞思的臉上微微泛紅,出現了一點點淡薄的得意:「我們布倫賽的民族工藝品對她們的助益很大,所以為了取得優先購買權,工坊當然願意免費提供大量的產品給我們。」

「但我記得她們和克萊西汀政府的關係很好。」

「那又怎麼樣?」歐瑞思的表情和聲音都顯露出固執來:「本來就不是每個地方都必須找,所以只要有好的工具,那由三個人來負責就很足夠了。」

應威帶著笑容點了點頭:「說得太好啦,兩個人就綽綽有餘了,對吧?」

「應威!」看見歐瑞思瞬間低落的表情,妮爾斥責了男孩一聲。


她擔心地望了歐瑞思一眼,但女孩大槪是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馬上轉進下個說明:「我們一起調查了幾個月,最後決定分開行動,按表搜尋可能的地默。不過就在半個月前,蘭蒂娜突然通知我和克里西,說她找到了,要我們儘快來紐約和她見面……」

「不過她卻出了意外,還碰上了妮爾,是吧?」克萊門德表情變得有些認真,但妮爾總覺得那是裝出來的:「現在可以說了吧,妳們來自那裡?」

猶豫一下後,歐瑞思小聲地給了回答:「迪里西。」

「那是那裡啊?」聽見應威疑惑地看向克萊門德。。

「很靠近克萊西汀第三月亮的一顆行星。」

「原來那邊有住人啊?」

「當然有,至少我的族人一直以來都住在那裡。」雖然應威語氣只是就事論事,但女孩仍變得不怎麼高興:「或許我的家鄉不是很有名,但至少有一直存續。事實上我們布倫賽的文化可以直溯第二文明期,論年份的話還比地球古老多了!」


「好了,可以不要繼續討論文明年份這話題嗎?這種東西吵下去只會沒完沒了。」克萊門德露出苦笑:「歐瑞思,可以麻煩妳繼續嗎?純種羔羊樹為什麼對妳們這麼重要?」


在瞪了應威一眼後,女孩又繼續下去。或許是情緒方向得到轉移,妮爾發現歐瑞思說起話來更流暢了:「迪里西是一顆水份不多的星球,能耕作的土地和作物都非常 有限,唯一能在地上繁盛生長的也就只有生命力旺盛的羔羊樹。所以布倫賽族自古以來都是依懶與這種能同時給予各類資源的生物存續的。」


女孩頓了一頓,接著又馬上繼續下去:「但是羔羊樹的生命力在迪里西的土地上並沒有辦法維持,而是會漸漸衰弱。每當衰弱到一定限度時,我們布倫賽族就會派人出去尋找適當品種回來進行改良。」


「但是長時間下來,我們漸漸發現不止是迪里西,事實上大部分星球上的羔羊樹隨著時間流逝,品種也越來越混雜,生命力與特色都不若純種羔羊樹優秀。但因為環境因素,其他星球上的羔羊樹,品種改變還是沒有迪里西快,所以我們也一直都勉強使用非純種羔羊樹來進行培育。」


「但在約二十年前,情況終於撐不下去了。迪里西上大部分的羔羊樹都慢慢枯死, 而這也等於布倫賽族將無法繼續在那顆星球上生存。」歐瑞思的表情不知不覺間,變得十分嚴肅:「所以尋找純種羔羊樹的任務就變得十分重要,畢竟除了純種羔羊 樹以外,這個天秤間已經沒有其他羔羊樹種可以在迪里西上生存了。」


「對不起,但我真的很好奇。」應威突然選舉起手,沒受傷的那隻手:「環境這麼惡劣,妳們為什麼不乾脆搬走算啦?」

「因為,」看清發問的人,歐瑞思表情透出不滿:「因為那是我們的大地啊。」

「可是生活都艱難成這樣了……」

「布倫賽族必須留在那裡。」少女聲音裡透著倔強:「這是傳統,也是救贖。我們的神總有一天會回來賜福於迪里西的大地,到那時迪里西將會成為天秤中最豐饒的星球,這是千真萬確的承諾。所以在神回來之前,我們必須駐守在大地之上……」


應威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妳覺不覺得自己有點宗教中毒啊?」

「太過份了!」歐瑞思快速站起:「你就不能多尊重別人一點嗎?」

「好了,暫停一下好嗎?」克萊門德打斷了可能發生的爭吵:「情況我大致是知道了,但目前只聽見妳一個人的說法,所以也還不能確定妳說的就是事實。」


「真是汙辱人!」若是歐瑞思剛剛只是不滿,那現在就真的是氣憤了。妮爾對於克萊門德的說法也感到錯愕,但仔細想想歐瑞思也不是沒有可能會說謊。就算機率很低好了,但還是不能不小心。

「或者這樣好了。」克萊門德露出鼓勵的笑容:「妳現在可以馬上證明自己說的話全是真的嗎?」

少女生氣地大聲起來:「我說的本來就全是事實!」

「我也希望是事實。」克萊門德聳了聳肩:「不過現況是妳也無法證明不是嗎?」

「那你要怎麼樣?」歐瑞思像是在發脾氣的貓似的,房裡的氣氛僵到了最高點。但不知怎麼的,妮爾老覺得克萊門德和女朋友提分手時,該不會也是這個德性吧?

「我需要做點確認,比如說向布倫賽族詢問之類的確認。」

「並不是我做賊心虛。」歐瑞思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但想從地球和迪里西聯絡,至少要用掉一個月的時間,你的意思是要拖我一個整月或更久嗎?」

「不,妳只要給我三天就可以了。」克萊門德信心滿滿地快速回應。

「不可能。」

「可能。」藍色的眼睛此時閃耀著自信的光采,比起方才的談話,克萊門德似乎對現在的對話比較有興趣:「就當作是讓我實驗可不可能吧,妳願不願意等上三天?」


妮爾有點尷尬地望著歐瑞思,雖然在場的其他兩個人臉皮都厚得很,但她可不一樣。這種擺明是找麻煩的要求她自己是提不出來的,雖然克萊門德的要求的確是該注 意的事情,但妮爾並不覺真的重要到那裡去,或許是她太單純了吧?她看著少女陷入了沈默之中,也許是覺得自己沒有其他選擇了吧,終於硬硬地點了下頭。


「那就這樣決定了,妳有住的地方嗎?」克萊門德帶著笑容提問。

「我住旅館。」歐瑞思冷淡地回答。

「去退房。」沒有留下選擇餘地,克萊門德很直接地下了指示:「麻煩人士集中在一起比較好,到我家住。」

「一定要嗎?」歐瑞思的態度有些反抗。

「有意見去跟她說,畢竟是妳們之間的事。」妮爾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克來門德指著,雖然不太高興,但她也想不出反駁的話。


「呃,」妮爾尷尬地吞了吞口水,瞄了克萊門德一眼,最後決定不管是什麼理由,講出來就對了:「我現在也住在那邊,這是因為……因為那顆羔羊樹把我的公寓給 毀掉了,所以暫時沒地方住的緣故。所以妳就不要想太多了,大家都待在一起,討論對策會比較方便,而且也比較省錢嘛,妳說是不是?」

妮爾很高興地看見歐瑞思也想不出理由反對,算是默認了。


「很好,那應威麻煩你送她們兩個過去,我還有事要留下來處理。」

「嗯。」


應威聳了聳肩,算是同意要求。妮爾總覺得克萊門德對歐瑞思似乎是沒什麼耐性似的,但或許他只是單純心情不好。不過妮爾並不覺得這會妨礙事情解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於是妮爾決定不管這麼多,而是跟著應威和歐瑞思離開的腳步,走出辦公室,準備離開醫院。



一出大門,十一月寒夜地冷例空氣再度襲來,感覺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冷了。乾冷的細雪快速刮過臉頰,妮爾縮起脖子快步向前走,並小心地把大衣抓得更緊,不讓冷空氣有任何找到空隙鑽入的機會。


眼角一瞄,她發現歐瑞思雖然是穿著防寒大外套,但裡頭的白色洋裝卻和蘭蒂娜,那個變成花的少女幾乎是薄得一模一樣,難道她們都不會冷嗎?但低溫阻卻了她說話的意念,反正旣然歐瑞思還能行動,就表示應該也沒怎麼凍到。頂多等會兒到克萊門德家時,再問問看好了。


接下來妮爾就靜靜跟在應威和歐瑞思的後面走。感覺應該是走了很長一段路,但究竟過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當她回過神的時刻,就是撞上突然停下來地歐瑞思的時候。不過天氣冷得她不想開口,只是靜靜地用眼睛觀察情況。


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應威現在也停了下來,但從他的表情看來,顯然也不知道歐瑞思停下的原因。夜裡的紐約本來就沒什麼人,近來又因為天氣嚴寒,原 本沿街可見的遊民與妓女現時皆不知所蹤。妮爾的眼前除了被溼冷刺骨的寒風不停拍打的路樹外,就只剩隨地可見的垃圾,應該是清潔隊罷工的傑作吧?


「怎麼了嗎?」妮爾開口發問。

「札爾克在這附近……」少女面無表情的回答。

「札爾克?」


應威好奇地看著少女,但在下一刻,她們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一名少年,而且妮爾認得他,這讓她忍不住張大嘴巴,因為他正是事情開始那晚她遇到的少年。應威很早就警戒起來,但歐瑞思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他臉上泛著溫和的微笑,微微地點頭致意:「好久不見,歐瑞思。」

少女靜默了一會兒,才緩慢做出回答:「你不應該在這裡的。」

「不,計畫改變了。」少年露出自信的笑容,但很快就被歐瑞思的回答給打碎。

「這改變包括蘭蒂娜的死嗎?」灰色的眼睛透著犀利地目光,少女的表情陡然變得十分陰沈。

「原來妳已經知道了啊。」少年聳了聳肩,表情露出些許遺憾。

歐瑞思顯然對這個回答相當不滿意:「你有解釋嗎?」

「沒有。」名喚札爾克的少年微笑回應。

「不過我倒是有辦法解釋,根據剛剛聽到的說法,我認為和你脫不了關係。」歐瑞思看了妮爾一眼:「還是沒有解釋嗎?」

「有,妳身旁那兩個人都是騙子,快點過來我這邊吧。」

什麼!妮爾傻眼地望著眼前的男孩,根本就是謊話連篇嘛!一旁的應威似乎已經打算和歐瑞思拉開距離,以免等一下受到攻擊。不過少女沒有任何猶疑,在搖了搖頭後就給予回答。

「我知道不是,請你儘快給個解釋吧。」

「嗯,好吧,我承認我在蘭蒂娜死前是見過她一次,不過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啦。」

看著對方自信的表情,歐瑞思的態度並沒有動搖:「但是有人看過你在追趕蘭蒂娜,這你又要怎麼解釋?」

「看錯了吧。」聽完問題後,少年毫無遲疑地作出回答;這讓歐瑞思快速地瞥了妮爾一臉,也讓妮爾忍不住當場大聲反駁。

「少胡說,我可不覺得自己有看錯喔!」

「是嗎?」對方露出親切的笑容,但語氣卻十分輕薄:「不過啊,您是那位?」


這種反應讓妮爾忍不住火冒三丈起來,真是太厚臉皮了吧!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擺出一副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地表情的少年,為什麼有人可以這樣面不改色的撒謊呢?


「我們前天晚上才見過的,你忘記了嗎!」妮爾緊盯著的眼睛瞧,但對方顯然毫不在意的模樣。只見他無可奈何擺擺手,口氣漸漸變得像是被推銷員纏上的倒楣路人。


「小姐,我認為妳真的是認錯人了,我對妳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妮爾下定決心絕不示弱:「少來,我們明明見過的,你別想賴帳!」

「說我賴帳也實在太難聽了點吧?」的表情變得十足十地無奈:「要別人承認完全不記得的事,妳不會覺得自己很無理取鬧嗎?」

「你說我無理取鬧!」妮爾氣到腦袋一片空白,看著對方故作無辜的表情,她只能扯開嗓門更大聲地吼回去:「少開玩笑了,你才是一直狡辯!」

「好像情侶吵架……」在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突然冒出後,現場登時陷入沈默,只剩風聲蕭瑟。

「一點都不像!」在對手猛然爆出的笑聲裡,妮爾狠狠瞪了應威一眼,再怎麼沒神經也不要挑這時候脫線啊!更何況對方的年紀根本就……不對,這完全不是重點!

「好了,歐瑞思。」札爾克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想妳也差不多搞清楚狀況了吧?」

「是啊,完全搞清楚了。」少女的臉上漾出了淺淺的微笑,就在妮爾忍不住開口辯駁之前,她又說話了:「蘭蒂娜有在你身上留花粉,你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少年的表情整個變了。在呆了一下下後,他乾笑了兩聲:「妳還是那麼謹慎啊。」

「我從來都沒有謹慎過,札爾克。」少女灰色的眼眸凝視著少年,妮爾說不出那裡面可能有著什麼感覺:「精明的一直都是蘭蒂娜,她始終很小心,會把一切都算好。」


札爾克的表情漸漸冷漠下來,現場的氣氛變得十分僵硬。妮爾總覺得氣溫又降得更低了;但這或許是她在沈默突然到來後,感官再度注意起天氣的結果。安靜了一會兒後,少年再度開口,那那聲音冷漠直接,只是單純在敘述某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那是個意外。」

「是這樣嗎?」妮爾注意到,歐瑞思的聲音第一次夾雜著哀傷。

「對,就這樣而已。」札爾克聳了聳肩:「那不是我的錯,是蘭蒂娜自己反應太誇張了,和我沒關係。」


倒是推得很乾淨嘛,妮爾看著眼前的少年,腦袋回想起曾經讀過的犯罪心理學。同時間她也好奇地看著歐瑞思,畢竟就某方面來說,真正和這件事有關係的人,其實只有她而已。


歐瑞思此刻正緊盯著札爾克:「我也很希望只是這樣而已,但究竟是什麼讓蘭蒂娜起這麼大的反應呢?」

「這我怎麼會知道?」那是略帶不安的聲音,妮爾很確定。


「但是我知道。」歐瑞思像是在講曾經親眼看過的往事似地,用她清脆的聲音緩緩吐出語句:「在這個天秤裡只有一件事會讓蘭蒂娜決定逃命,甚至還把羔羊樹的種子藏到別人身上。那就是有人要搶奪種子,而且她守不住了。」


「是嗎?」少年在臉上硬擠出了個微笑:「那妳怎麼不反過來想,也許真正有問題的是那個女人也說不定。妳從以前就是死腦筋,相信什麼就不接受其他說法了……」

「夠了,札爾克。」歐瑞思的聲音變得有些緊迫:「我們兩個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故鄉和族人?」

「背叛?」札爾克似乎對這個詞產生了相當大的反應:「妳一向用詞很精確,歐瑞思,妳不覺得在這邊用這種字眼不太貼切嗎?」

「什麼意思?」歐瑞思似乎有些動搖,但表情很快又收歛起來。


「背叛這個詞,一般是用在對方相信你,但你卻背棄對方的時候吧?」少年掩不住內心的嘲諷,表情變得有些扭曲:「但妳真的覺得長老他們信任我們嗎?不,少開玩笑了,他們壓根不信任!看看他們在我們身體裡放了什麼,妳不會覺得生氣嗎?」


「如果你完全不打算背叛的話,就算在身體裡種再多的沙雷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歐瑞思冷漠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會這麼生氣,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想背叛嗎?」


「妳的腦筋不要這麼死板板的好不好!」


札爾克像是爆發開來似的,對著眼前的少女怒吼:「問題根本就不在那裡!我痛恨的是他們那種完全不考慮信任我們的態度,長老他們一開始就不認為我們會忠於族 人!他們甚至不信任到必須種沙雷草的地步,妳不認為我們根本就被當作工具了嗎!他們甚至希望我們通通都不要思考,乖乖把事情做完就好了!我看要是苙敦花的 技術還在,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用在我們身上吧!」


「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歐瑞思的表情夾雜著驚訝:「長老他們根本就沒這種意思,他們只是、只是……」

「少來了!妳也講不出其他理由吧!」少年嘴角泛出冷笑來:「因為他們就是這個意思!」

「札爾克!」歐瑞思慌亂了,妮爾對這點感到很確定,應威也警戒了起來。


「所以說我不是背叛!一開始就沒有信任,又怎麼會有背叛?」少年現在自信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少女:「我就是這樣想的,歐瑞思,我不是背叛,我只是選擇不再繼續為把我們當工具的人做事而已。」


「但離棄故鄉,你又還能去那裡呢?」少女的聲音中有一絲哽咽:「札爾克,現在還來得及,不管你原來是在想什麼,都放棄吧!族人對你來說完全不重要嗎?你不懷念故鄉嗎?」


「說到這個,其實我不懷念。」少年的話讓歐瑞思整個人呆住了,妮爾都有些替她難過:「難道妳真的想回去嗎,歐瑞思?回到那個人麼都沒有的布倫賽去?那個土地上除了純種羔羊樹外,長不出任何東西的地方?夠了吧,妳不覺得這裡好太多了嗎?」


「但你對這顆星球而言,終究是異鄉人,札爾克!」歐瑞思的語氣十分地焦急:「只有自己的族人會互相包容而已,其他人是不會和我們互相守護的!就算沙雷草不存在好了,你一個人留在這邊又要怎麼生活下去?」


聽到這個問題,札爾克的臉上露出笑容來:「很簡單,賣掉羔羊樹的種子就行了。」

「你說什麼!」少女的眼睛睜得斗大,接著語氣中開始出現怒氣:「你明明知道故鄉現在是什麼情況的,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如果我們現在找不回羔羊樹的種子,那你知道族人會有多淒慘嗎?」

「少來了,歐瑞思。」札爾克露出帶著報復意味的笑容:「妳明明很清楚,只要長老他們乖乖放棄獨立,那克萊西汀政府很快就會送來一堆補給。不,等等,說不定還可以要求他們補助族人離開那顆鬼星球呢!」


聽到這句話,少女的臉龐因為憤怒而變得泛紅,兩手的手指正因為緊握得太用力而開始泛白:「太過份了,你眼裡根本就沒有故鄉的榮耀!」


「我才佩服妳和蘭蒂娜有辦法開口故鄉,閉口族人呢!」札爾克做了個相當誇張的鬼臉:「妳不覺得自己完全被長老那套洗腦了嗎?妳根本就被騙得團團轉,根本就看不清事實嘛……妳怎麼有辦法這麼乖啊!」


「所以說你因為這樣所以就殺掉蘭蒂娜囉?就為了你想要背棄族人留在這裡?」看著滿臉怒火的少女,妮爾感覺到有些什麼變了:「難怪長老在離開之前還警告我要注意你,你根本就不值得信賴!」


收到了強烈的指責,札爾克忍不住開始大吼:「是啊,真是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不值得信賴!又不像妳是長老的寶貝,我們三個裡面只有妳沒種沙雷草!」

「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歐瑞思狠狠瞪著眼前的少年:「你休想逃出追捕!」

「追捕?」札爾克仰天大笑:「少笑死人了,克里西現在那有那個本事派人出來執行追補啊?至於妳嘛……妳有什麼能耐追補我?妳的能力如果風向不對的話,根本就一點用都沒有!現在少了能喚風的蘭蒂娜,妳還能做什麼事!」

「不要太得意,我能做的事或許超乎你的想像,札爾克。」少女臉上浮現出惡毒的微笑,銀白色的髮絲在風中飛舞:「你以為只有長老能啟動沙雷草嗎?」

少年的臉色變了,歐瑞思憤怒地望著昔日的同伴:「這次出門前長老就把啟動的方法教給我了,為的就是小心你!」


接著少女立刻開口詠唱咒語,但那是妮爾不認識的語言,一堆陌生的音節高高低低的從歐瑞思的嘴中吐出,不到三十秒間她就已經誦念完畢,冷冷地望著施咒的對象。



但札爾克一點事情都沒有。



「不可能……」歐瑞思錯愕地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少年,在寒風吹撲的黑暗街道上,看起來像個復仇失敗的白色幽靈,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妳當我白痴啊。」札爾克故作輕鬆地伸了個懶腰,臉上的笑容得意張狂:「如果我沒有找出移除掉沙雷草的方法,妳以為我敢像現在這樣嗎?」

歐瑞思現在變得非常警戒:「你是怎麼辦到的。」


「很簡單,我遇到了個厲害的人,沙雷草對他而言根本是小事而已!」札爾克聳了聳肩:「好啦,現在兩條路讓妳選,歐瑞思。一條是乖乖走開不要礙我的事,另一條嘛,妳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怎樣,妳選那個?」


「別妄想了,我兩條都不會選!」少女的聲音在徹骨寒風中異常響亮:「我一定會阻止你!」

「是嗎?那就只好請妳跟天秤說再見了。」


在札爾克話說完的同一時間,他的雙手突然木質化,快速伸展出類同樹枝的東西,向歐瑞思快速前進。妮爾緊張地叫了出來,但在下一瞬間應威已經半抱著少女快速跳到另外一邊去,而襲擊而來的大量樹枝也在應威的視線下俐落地斷成兩半,這也讓歐瑞思感到十分地訝異。


但驚訝的不是只有少女而已,妮爾注意到札爾克對於應威的能力顯然也覺得十分驚訝,但他很快又發動另一次的攻擊。但怪異的是,比起上回的快速閃躲,面對第二次攻擊應威卻躲得十分狼狽,簡直是慢半拍,還差點和歐瑞思一起摔在地上。


「你還好吧!」妮爾小心地避開掉在地上的樹枝,擔憂地看著應威。

「我的異能……」應威看著再次衝來的樹枝,它們又再斷成了兩半,這讓他有些訝異:「很奇怪,一下能用,一下不能用……」

「帶我到上風處!」


歐瑞思對著應威大叫,而後者也馬上予以回應。只是在札爾克的不斷阻撓下,前進行動變得十分困難。妮爾決定也要對歐瑞思給予幫助,於是她仔細地看著札爾克的 動作,很快就發現由他手掌所延伸而出的樹枝只能直線前進而已,雖然破壞力很強,但機動性卻不大,只要有辦法躲開直線攻擊,那要直接壓制對方是很容易的事。


想到這裡,妮爾忍不住泛出微笑,說到速度,那人類是比不上她的,那怕是手掌有辦法變成樹的人類。妮爾當下馬上快速地朝正不住攻擊應威與歐瑞思的少年前進, 她輕易地避開只能和手肘做同方向攻擊的樹枝,快速地逼進札爾克。就在她只差兩步時,少年也發現了她的攻勢,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


劇痛突然從腳上傳來,讓妮爾頓時跪倒在地。她訝異地轉頭看著自己雙腳,兩道深刻見骨的長型傷口不知如何地,出現在她的膝蓋上,只差一點點兩條腿就要直接斷掉了。


難以忍受的劇痛撞擊著妮爾的腦袋,縱使有著吸血鬼的恢復能力,這樣的傷也要花上至少十分鐘才能完全修復。思考到此妮爾突然想起,自己離敵人非常靠近。她馬上再度回過頭,同時發現札爾克正帶著笑容看著自己身後。


「幸好我有留下來,真沒想會出現吸血鬼。」


低沈的嗓音從妮爾身後傳來,她不禁發著抖地轉過頭去。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頭頂有些稀薄的黑色髮絲在風裡飛揚著,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眼 底帶了點玩味。從應威和歐瑞思的表情看來,他們剛剛也一樣完全沒發現這名男子的存在。妮爾突然想起,剛剛札爾克也是憑空出現的。


「這事情還真是越變越奇怪啊,異人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吸血鬼都冒了出來。札爾克,你這個前同伴沒你說的這麼單純嘛。」男子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紅髮,兩隻眼睛在現場四處遊移,最後停留在妮爾的臉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札爾克看起來有些尷尬:「她應該是很固執死板,不會找別人幫忙才對……」

聽到這裡,妮爾忍不住露出苦笑,其實歐瑞思也是『被迫』接受幫助的啊。

那名神秘男子繼續盯著妮爾看,視線讓她覺得相當不舒服:「而且你也沒告訴我,那個女孩交托種子的對象是個吸血鬼。」

「我不知道她是吸血鬼。」任誰都聽得出少年不是很高興。

「好啦,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些東西以後慢慢學就好了。」男子淺淺地笑了笑,接著又再看向妮爾:「小姐,我怎麼覺得妳有點眼熟?」

「你做夢。」妮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何必這樣呢?妳們吸血鬼老是這個態度不太好啊。」男子笑了笑,紅褐色的眼睛漸漸變為無情:「好啦,人類就算了,吸血鬼留著只會添麻煩而已。札爾克,把她釘在這裡等天亮吧。」


妮爾呆呆地聽完這句話,腦袋只剩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著那名少年,只見他的手中好對著自己的臉,死定了,妮爾緊緊閉上眼睛,準備忍受比腿傷強烈更多倍的痛覺。


「不要太過份了。」


沈穩的聲音從冷清的暗街上響起,妮爾感覺到一陣興奮,馬上睜開眼睛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傑克爾不知何時出現在男人的身後,手已經放在對方的肩上。男人的表情此刻看來雖然沒什麼變,但卻變得有些僵硬。


「約翰……」札爾克馬上緊張的發出聲音,原來那傢伙叫作約翰啊,妮爾不怎麼高興地記住這個名字。

「真厲害。」約翰輕笑出聲:「真是沒想到原來這座城市裡有像你這樣的人啊,你真的是這裡的人嗎?」

「你只要知道我在這裡就夠了。」傑克爾面無表情地回答。


「是啊,我知道了。」


男子點了個頭,下一瞬間突然消失蹤,妮爾不用回頭也知道札爾克跟著不見了。現場的緊張感立時消失,妮爾從胸中呼出一大口氣來,腿上的傷也沒那麼痛了,看來今晚的麻煩暫時是告一段落了才對?

但對另外兩個人來說,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在沈默一會兒後,應威開了口。

「你是誰?」

「克萊門德醫生的室友。」傑克爾直接了當的做了回答,妮爾忍不住笑了出來,是不能講他說謊啦。聽到妮爾的笑聲,傑克爾馬上走到妮爾身邊,蹲下來檢查她的傷口。


應威走向妮爾,同時做出詢問:「你沒辦法留住他嗎?」

「我有留住他的義務嗎?」傑克爾抬頭看了應威一眼,接著注意力又放回妮爾的傷口上。

「那個不用管他,很快就會好的。」妮爾看著一臉認真檢查的褐髮青年,掩不住臉上的笑意:「傑克爾,你怎麼會來這裡?」


收到這個問題後,妮爾總覺得傑克爾的表情不是很好看:「那是因為有某個人說,雖然不曉得在寒風天裡穿薄洋裝是不是布倫賽的時尚風格,但總之這都不是地球的流行,更何況她還擺出一副快要冷死的樣子?所以他『命令』我來借外套給歐瑞思小姐。」


不用講也知道那個某人是誰,妮爾哭笑不得瞄了表情很難看的歐瑞思一眼:「他怎麼自己不來?」

「他說他會冷。」


騙誰啊!妮爾這下知道傑克爾表情難看的原因了。她看著傑克爾將手置放在她的傷口上,配合上她的復原力,只用幾秒鐘就完全治好傷口。傷一好,那就沒必要坐在冷得要死的路上了,妮爾馬上站起身來。

「謝啦。」

「不會,因為妳是吸血鬼的關係,本來就好得很快。我們還是盡快回去吧,天快要亮了。」傑克爾也站了起來,給了妮爾一個笑容。接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一臉認真地望向歐瑞思開始脫外套:「妳要外套嗎?」


「不用了。」歐瑞思撇過頭去,強硬地拒絕了這個好意。


聽見這個回答,傑克爾很快就將外套又穿回身上,看來他也覺得很冷吧?妮爾忍不住這樣想,而且總覺得好笑。接下來一行人搭上傑克爾開來的車子,快速地往克萊門德的公寓前進,結束這個多事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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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謹提供最低限度的動作,以及多到爆炸的內含設定對話……

超展開登場,還有新名詞對後續劇情重要,所以請……至少留點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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